白芷城,当归居;
这么多年,沈临安从未有过像这几日般无精打采,往日最多睡上四个时辰,最近竟睡上六个时辰还未见醒,每次都是被谢呈渊叫醒。
起初他以为是谢呈渊每夜纠缠让自己耗费精力,但细想,愈发觉得蹊跷。
“如何?”谢呈渊紧盯着医师面庞,关切询问:“有何不妥?”
珩元从药王谷藏书阁拿回上百册典籍,特地找了辆马车快马加鞭送回昭国谢氏府邸,清酒和晏明一同前往,最快三日便能回来。
沈临安这两日身体不适,谢呈渊在白芷城寻了个医师。
只见那医师眼神闪躲,沈临安的脉搏奇特,医师之前从未见过;谢呈渊在一旁不停询问,语气愈发焦急,那医师余光看见玉衡剑鞘,害怕自己说错话后一命呜呼,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起先他听店小二那三言两语,还以为是个有孕妇人初期嗜睡,拎着药箱来到房内,看见谢呈渊神色慌乱,便更加坐实心中揣测,连忙宽慰谢呈渊:
“这位相公放心,嗜睡乃是夫人初期怀孕的正常症状,待老夫把脉之后开个坐胎滋补的药方便可。”
谢呈渊面色红了一瞬,屏风后更是咳了两声。
医师连药方都在心中草拟好了,那知屏风之后,躺着的是个若天仙下凡尘的玉面公子……
“罢了,医师请回。”沈临安收回手腕,见那人鬓角渗出汗水,连诊金都没收忙不迭离开房内。
房门关上,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已经让暗卫送信,珩元他们得到消息会快马加鞭回来。”谢呈渊坐在床边,伸手替沈临安披上斗篷:
“只有珩元诊脉我才放心,先披上斗篷,小二等会儿将晚膳送上来。”
沈临安眼下有些乌青,他下巴靠在谢呈渊肩膀上,谢呈渊顺势搂着他。
他的怀里可真暖,沈临安心道。
“要真的是医师所猜测的症状便好了……”谢呈渊忽然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沈临安别过脸:“做梦,只怕和冯怀术他们有关。”
“冯怀术和观玉的傀儡丝之力愈强,你的力量便会被压制,对吗?”
沈临安过了许久才轻嗯了声。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等这两日雨停,我们去探一探那邢白山庄。”沈临安指尖在谢呈渊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
那山庄在多年前被一把大火烧得只剩废墟,在白芷城最北端,是冯峥珀死前告诉珩元的地点。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的身体行吗?”谢呈渊担忧道:“我害怕你睡得久了,陷在梦魇里面耗费心神。”
谢呈渊竟然知道他每日都会陷入梦魇?
沈临安转过头,朝谢呈渊脖颈处蹭了蹭,喃喃道:“睡醒后我还是有精神的。”
他顿了顿:“而且…如今那梦魇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可怕。”
谢呈渊:“嗯?”
沈临安笑道:“梦魇里狐妖经常出现,以前我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但是最近的梦魇里,我能闻到一股熟悉的松雪气息…”
诚然,沈临安现在对谢呈渊愈发依赖。
话音刚落,只听谢呈渊心跳加快,沈临安刹那间被攥住手腕扑倒在床榻,软玉温香,看得谢呈渊心神荡漾;
“那今晚我们再试一试?”谢呈渊怨声载道,眼神晦暗:“就让我再试一次,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
“嘘…”沈临安指尖抵在谢呈渊双唇:“这件事我可不能依你。”
谢呈渊又气又恼,恨自己上次鲁莽,眼见沈临安不同意,俯身下去索吻。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谢呈渊眸中闪过不悦,但没办法,是他自己让店小二送来晚膳,只能起身,在沈临安满是笑意得逞的眸光下前去开门。
春雨连绵,雷声轰鸣。
沈临安走到窗边看景,见傍晚时分街道上油纸伞渐多,虽下着大雨,但是人数比前两日多上一倍不止,疑惑问道:
“今日是节日?”沈临安看向正在布菜的小二:“为何行人手中拿着许多吃食,还有,蜡烛……”
那店小二猛然抬头,谁都知道这当归居住上几位贵客,这上房内更是一对璧人,平日里只见一位经常出现在大家视线,另外一位很难瞧见。
趁着送菜的机会,店小二很想多瞧上几眼,特别是沈临安,初见时顾盼生辉,店小二咂摸好几日都没回过神。
可是他进了这房间内却不敢抬头,只因谢呈渊眼神锐利如刀,店小二不知自己方才‘碰巧’打断谢呈渊好事,只能暗自布菜。
哪知沈临安忽然发问;
“这……今日不是什么节日。”店小二对上视线一瞬,又怕谢呈渊恼怒,赶忙低下头继续布菜,嘴里还在回话:
“公子有所不知,最近这邢白山庄可不太平。”
沈临安来了兴趣,邢白山庄?他们正愁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他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
店小二大喜过望,连忙跟二人解释白芷城内最近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些是百姓自发前去邢白山庄超度亡魂。
白芷城这数十年间发生过两起大规模灭口事件。
一起是春楼,烟花柳巷之地,一夜之间被血洗。
“二位不知道,那春楼原本可是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地,无缘无故血流成河,凶手又是在半夜杀人,周边街坊竟无人发现。”店小二连连摇头:“那春楼死了五十五口人,和邢白山庄比不得。”
“后来白芷城那些烟花柳巷有所收敛,现在也找不到几家青楼了,再无青楼能赶上当年春楼的气派。”
店小二提到邢白山庄,只觉后背发凉:“邢白山庄原本是做白瓷生意起家,在白芷城定居许久,白瓷产业遍布夏昭齐三国,一夜之间被灭门,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被血洗,无一幸免。”
“三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沈临安细细揣摩:“两起命案之间可有联系?”
“没有联系。”店小二笃定回道:“春楼估计是情杀。”
他压低声音:
“那邢白山庄定是仇杀。”
两桩命案相差一个月,邢白山庄被灭口之后才有流言传出,原来那山庄内所造瓷器都混入活生生的人骨粉末,所以做出来的瓷器与众不同。
山庄下面埋着无数尸骨,官府前去探查的人都吓得不轻。
人骨?沈临安忽然想起在曦和城内看到的羊角灯,他当时在夜里看上一眼便觉得不适,格外阴森,曦和城也产瓷器,恐怕也和人骨脱不了干系。
“这邢白山庄定是在背后炼什么邪术,杀了那么多人,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既然做得出那种事情,就要知道定然有仇家杀上门的那一天!”
谢呈渊伸手掏出银锭子:“最近邢白山庄出了事?”
店小二立马将银子揣在怀里:“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当年邢白山庄杀人事件被官府接手后不了了之,毕竟他们是自作孽。”
“灭门后那段日子总是有人说在那里看见过孤魂野鬼。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不敢靠近那里,再后来,最近有人又听见孤魂在山庄内半夜唱戏,再加上最近也出了一些人无故失踪的案子,大家都以为是孤魂作祟不得安宁。”
所以众人自发拿些物件前去吊唁,希望能安抚安抚被邢白山庄杀害的那些冤魂。
“还有一些散修道士被请来捉鬼呢。”店小二提到此处嘲讽道:“哪有散修能平了邢白山庄的冤屈,我可不信,都是些骗吃骗喝的道士,不过二位放心在我们这当归居住下,也就是邢白山庄那边闹腾,我们这里可安全得很。”
“为何不信?”沈临安随口问道;
“嗐,当年邢白山庄灭门案一出,也去了不少自称宗门大师的道士,不过最后命好的讪讪而归,命不好的,疯的疯傻的傻,后来没人敢去了。”
献祭?闹鬼?
沈临安心中线索逐渐清晰,店小二临走前,沈临安忽然想起:“你可知邢白山庄当年是哪家氏族在此生活?”
店小二站在门边踌躇很久,思来想去,眉头都快拧成一根绳,终于想起了当年名盛一时的名号:
“萧氏!”
萧氏!果然!
果然是和傀儡术有关的氏族。
沈临安心中猜测,那冯怀术或者有姓,难道他姓萧?观玉也有可能是从白瓷顺藤摸瓜找到萧氏。
按照之前冯峥珀的回忆,他是将冯怀术从青楼救出,可若冯怀术真的是萧氏后人,又怎么会在青楼出现呢?
或许他和之前被血洗的春楼有关,这一切都是他跟观玉做的一场戏也不无可能。
沈临安思索间垂眸,赫然发现碗里已经堆成山。
“……”
“我吃不了这么多。”
谢呈渊默不作声继续夹菜,沈临安没明白他在气些什么,猜道:“没办法,只能问店小二,要是晏明在的话,能叫晏明前去打探一番。”
谢呈渊放下筷子,酸道:“晏明这小子恨不得寸步不离你……”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他支走,终于能独享沈临安几日。
两人决定明日前往邢白山庄,谢呈渊见沈临安早早放下筷子,起身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当归居的药膳和糕点做不错,多吃些对沈临安的身体好,可沈临安踌躇半天还是吃不下。
谢呈渊没办法,唇对唇又喂了许多糕点,两人黏黏糊糊你来我往,沈临安最后只能求饶:
“真吃不下了。”
“真的?”
沈临安眼下绯色,轻嗯了声,下一瞬就被人腾空抱起,走向床榻。
深夜;
一只汗涔涔的玉手伸出罗帐抓住床帷;
沈临安声音沙哑慵懒,轻轻拂过谢呈渊心尖:
“谢呈渊!虽然我们没到最后一步,但是按照你这般…放肆…,换做女子怕是真的要明珠入怀了!”
罗帐内笑声得意洋洋,一只手追着沈临安的手伸出罗帐,十指紧扣,紧接着不由分说将人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