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呈渊将清酒晏明叫醒时,几人拖着还未苏醒的珩元冲到空旷处,一阵地动山摇,四人脚下悬空,转眼间坠落地下暗道。
暗道内每隔几丈远有一蜡烛,狭长走道内满是潮湿朽木气息。
谢呈渊手握玉衡,剑光凿在岩壁上,整个暗道纹丝不动,暗道狭长没有尽头,外面的沈临安不知被冯峥珀带到何处。
一想到沈临安在他身后出其不意的那一掌,谢呈渊心里像是堵了块巨石。
每次都是这般,遇到紧急情况,沈临安脑海里第一个想法便是将他推开!
谢呈渊虽心里明白沈临安用意,也马不停蹄救了身后三人,可握着玉衡的手却不断收紧,咔咔作响。
这地下暗道定有机关,硬攻不起作用,谢呈渊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珩元,心想或许珩元知道药王谷暗道机关。
正思索间,暗道内前后壁烛悄然晃动,谢呈渊持剑在前,清酒晏明持剑向后,珩元倚靠岩壁坐着,被三人护在中间。
黑影闪现,前后竟出现许多黑衣红眼傀儡!
珩元被傀儡嘶吼吵醒,睁眼时,谢呈渊正砍下一傀儡头颅,腥臭粘稠的污血溅了他一脸,还没缓过神,怀里一沉,那傀儡头颅好巧不巧被他抱了个满怀。
“啊啊啊——!”
珩元大叫一声,下一瞬又被鼻腔中萦绕的傀儡腥臭味熏得连连作呕:
“呕——”
“别吐了!”谢呈渊在他后脖拎了一把:“快!这是你们药王谷的地下暗道,快去找机关!”
冲过来的一波傀儡被三人解决,珩元瞧着地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断肢满腹疑问:“我在做梦?”
谢呈渊快要失去所有耐心,他一边擦拭玉衡剑身血迹,一边简单明了跟珩元讲述前因后果。
珩元三人陷入沉睡的原因很简单,冯峥珀在晚膳里下了药。至于珩元的那份晚膳怕被精通药理的珩元识破,配药更是精心谨慎。
一切都是假的,他心心念念的师父已经变成一堆尸骨!
珩元心中悲恸,但此刻不是悼念的时候,他循着从前记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便将谢呈渊几人带出暗道。
暗道出口在殿前鹿角旁,谢呈渊从暗道内出来时,只看见面前坍塌殿宇,遍地都是藤曼残枝,环顾四周也不见沈临安身影!
“冯峥珀会带沈临安去哪里?!”谢呈渊看向珩元,但珩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什么办法能找......”谢呈渊话还没说完,一阵微风抚面,空气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这个味道是...谢呈渊心中愈发忐忑,他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同时也很害怕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明确这股味道。
“珩元,我之前在战场所中的傀儡之毒真的对身体没有影响吗?”
珩元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没有...起码对你身体不会有什么坏处,在紧要关头你问这个?”
有股味道似有似无想将谢呈渊引到东面。
谢呈渊看着东面眯起眼,他在一众傀儡血腥味中,竟然准确辨别出了沈临安的血腥味!
寻芝崖迎来旭日第一道阳光,周围浓雾有退散迹象,沈临安面前方才还抱着尸骨的冯峥珀,此刻看着沈临安一退再退。
“不!我体内没有傀儡丝!”
他俯身趴在地上拾掇方才掉落的白骨。
“冯怀术没有找到真的将残肢拼在一起还可以共生的办法,所以在你体内种了傀儡丝。”沈临安走到坟冢旁边,那些白骨满满当当挤在一副棺材内:
“因此你可以驱使那些藤曼作为武器。”
“但那本**中所记载的办法无需傀儡丝也能使人达到永生。”
沈临安左手负在身后,方才一路上用指尖掐出道伤口,伤口处不断渗出血迹,如今在体内傀儡丝的修复下,伤口处除了一小抹暗红血迹结痂,已经快看不出被伤过的痕迹。
“不过就算冯怀术拿到**也无济于事...”冯峥珀在沈临安漫不经心的解释中僵硬抬头;
“因为那本**最后几页残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沈临安:“你知道自己看不懂**,虽这么些年将**藏起,但从未仔细翻阅,也自然察觉不到最后几页其实早已消失不见。”
沈临安走到他面前:“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骗你。”
他这一生被冯怀术骗得太惨,沈临安并不想说些什么可以帮他复活众人的谎言: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我若是复活这几人,尚且不论我是否有这个能力,就算我有,那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人的生命...”
“死就死啊!其他人的命与我何干!”冯峥珀崩溃抬头,脸上赫然多了两道血泪。
忽然想到什么,冯怀术哭了又笑:“沈临安,就算这书残缺,但是里面确实有记载如何压制傀儡丝的办法,若医术强大,真的可以将傀儡丝祛除。”
他放下手中那些白骨,踉跄起身:“你若是还想祛除体内傀儡丝,必须照我说的做!”
“我还...我还能告诉你那对奸夫在哪里!”他一步步朝着沈临安走去:“怎么样?你就答应我的条件。”
一错再错?
沈临安眼见冯峥珀从怀中掏出那本**,**上满是脏污血迹,他左手拿着**,右手朝沈临安伸来:
“你看,**就在这里...答应我的条件,答应我的条件!”
沈临安眉间一凛:“恕难从命!”
“由不得你!”冯峥珀面容狰狞朝沈临安扑来,电光火石间,寒剑破风而来,沈临安来不及反应被鲜血溅了一身,白衣上如落下点点红梅。
冯峥珀怔愣住,下一瞬惨叫声响彻天际;
“啊啊啊——!!”
冯峥珀跌坐在地,沈临安看了眼足边掉落的手掌,鲜血涌动间能依稀辨别数道银丝在缓缓蠕动。
他朝后退了一步,撞进一个熟悉怀抱,侧目抬头,看见谢呈渊面色铁青。
谢呈渊看了眼面前狼藉,扫视沈临安周身,发现没有受伤后缓了口气:
“打我一掌的事情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沈临安当时也是猜测谢呈渊可以辨别出自己的血腥味,药王谷大雾弥漫,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好在,谢呈渊果然能赶来。
“大师兄!”珩元看着面前这一幕,不可置信,这个坟冢,这遍地白骨:“你在干什么!”
冯峥珀听见珩元质问,忍者疼痛将**捡起,他转身朝悬崖跑去,在离悬崖还有几步时转身威胁道:
“沈临安!你今日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和**一起葬身在这崖底!”
寻芝崖崖底连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河水湍急,若冯峥珀纵身一跃,那将尸骨无存。
“这么多尸骨,你要复活谁!大师兄你要复活谁!”
冯峥珀躲开珩元视线,只说:“珩元你别管!只要沈临安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跟你解释一切,到那时你也必然能体谅我,体谅我做的一切!”
“威胁?”谢呈渊玉衡出鞘一寸:“我倒要看看,是你跳得快,还是我的玉衡快!”
长剑裹挟杀意而来,‘铮’一声,霎时间却被从山崖另一侧浓雾里飞出的另一把寒剑抵挡。
“小心!”沈临安大喊一声,在众人未察觉的地方,指尖金色傀儡丝溢出,衣袖一挥,在半空中将另外一根银色傀儡丝击退,两根傀儡丝在空中碰撞出鞭响。
那根银色傀儡丝被收回,在冯峥珀的身后,雾气里忽然出现一男子身影,那男子手握方才刺出的长剑,一步步靠近冯峥珀。
冯峥珀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完全顾不得断掌疼痛,额间汗水滑落,唇间止不住地颤抖。
那男子靠近冯峥珀耳边,阴恻恻笑道:
“好久不见啊,大师兄——”
来人一身牡丹缠枝暗纹青碧色广袖长袍,外罩月影浅纱,一双仿佛未经世事的澄澈双眸,对于冯峥珀来说却与鬼魅无异。
“师兄躲了这么些年,终于让我找到药王谷阵法的漏洞了。”冯怀术缓缓收了剑,嘴角含笑,但眼神阴鸷,他扫了眼面前几人,恍然大悟道:
“师兄想要复活师父和其他弟子?早说呀,这世间怕是只有我能办到。”
师父和其他弟子?珩元看着面前尸骨,蓦地跌坐在地。
他们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都死了?
都死了!!
冯峥珀想要逃,但是方才冯怀术说的那句话却让他心底开始迟疑,世人其实也都在传言沈临安根本不会傀儡术,若冯怀术所言为真...
冯怀术一手搭在他肩膀,继续蛊惑道:“我医术天赋异禀,师兄你是知道的,再加上我有傀儡术,若是你把**给我,让我好好研究一番,复活这几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师兄,二师兄的腿,这些年你不也是用得很好吗?”
“沈临安办不到的...”
“珩元...”冯峥珀咽了口口水,他看着珩元惨白面庞,边哭边缓缓拿着**想要交给冯怀术:“你要原谅师兄,你一定能理解师兄的...”
“大师兄,我还是最喜欢你的,若不是我这么些年阻拦观玉,他早就闯进这药王谷将你杀了,等我习得永生之术,我只和你一起永生....”
“冯峥珀!”沈临安厉声道:“别听他蛊惑!”
那**即将送到冯怀术手心、沈临安傀儡丝溢出的指尖刹那——
“冯峥珀——!”
“大师兄!!”
“噗——”一声,鲜血四溅,冯峥珀低头,看见自己跳动心脏被人捏在掌心。
“冯峥珀,你还是那么好骗啊!”
冯怀术开怀大笑,扔掉心脏,抢走**,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沈临安谢呈渊刚想追出,霎时间,整个悬崖顶冲出无数傀儡,冯峥珀在珩元一声声呼唤声中,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
人生如走马灯花般在眼前闪过,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平静而又美好的日子,最后看见珩元哭喊着冲向他,冯峥珀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