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厨房锁着门,我没进去,现在是个机会。
罗书华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婆婆,我在家也做饭的,让我来帮您打下手吧。”
“看不出来啊,小罗,你还会做菜啊,那就来给老太太搭把手吧。”
“好,我这就来。”罗书华觉得如果忽略这诡异的环境,她简直是标准的慈爱老奶奶。
老太太开了门,收拾起做饭的炊具。
罗书华小心地走进来。这厨房十分简陋,灶台,炊具上沾满油污,蔬果都腐烂了,有虫子钻进钻出。
只有案板上的一块肉看着不合时宜地鲜美。
“小罗啊,咱们做个红烧肉怎样?”
“您不是还要带我去买大鸡腿吗,就先吃点清淡的吧。”罗书华看着那肉,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想。不会和上次一样,又是遇难的人?
“你这孩子,有肉吃还不乐意,散了,随你吧。先把案板上的菜切好。”
罗书华松了口气,开始帮忙洗菜、切菜。
刚打开水龙头,罗书华就恍惚了一下,这水似乎是红色的,但再仔细一看,似乎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洗好菜后,罗书华拿起一把生锈的菜刀。
这刀子比他在上一次测试中用的短刀钝好几倍,与队长配给他的那把刀更无可比性,甚至切这几片长虫的菠菜叶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切了几分钟,才勉强切成小块,罗书华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刀,几秒钟速战速决。
“婆婆,切好了。”
罗书华借机看了一圈,这厨房里除了那块肉外还真没有特别的地方。
对于这个老人的立场与身份,罗书华更是难以看透。她也同苏余一样帮他们这些参与看吗?
“孩子,真的做过菜吗?”
“婆婆,你放心,我在家就是这么做的。”罗书华看了看那大小不一的菠菜块,拿起钝刀再次切了几下。
花袄女人看了看菠菜块,还是接过来炒了。
两盘菜上桌,花袄女人夹了几口后死死盯着罗书华。罗书华知道这不吃是不行了,两道菜他各尝了一口,西红柿发苦,鸡蛋发臭,菠菜叶根本咬不动。
……怪不得我切不动,除了刀有问题,这菠菜也硬得和塑料一样。
我以后再也不吃这两道菜了。
看到罗书华动筷子,对面的花袄女人勾起一个浮夸的笑容,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她面前的是两道绝世佳肴。
罗书华勉强地咽下了这口菠菜,苦笑道:“婆婆,要不买了鸡腿再一块吃?”
“你这孩子,这倒是忘不了,走,咱们出去转转。”
罗书华放下筷子,一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又变回了老人的样貌,给他来了个贴脸杀。罗书华抑制住拔刀的冲动,勉强地维持笑容。
老太太拄着个拐杖,让罗书华帮她提着个竹篮。
这一次出门后,罗书华看到的景色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村子里正常极了,有玩闹的孩童,有聚在一起聊天的大人,有炊烟,有灯火。
罗书华这次没多少感触,只是有些奇怪这村子变换形态的条件。
“就是这家,小罗。”老人左手拄着拐,右手牵着罗书华。
这家店的门比罗书华的爷爷奶奶家的配房门还小,店名已经被油污糊得看不清了。罗书华不合时宜地想到家乡正在争创文明城市,这种店应该会被肃清。
“伙计,给我来个大鸡腿。”罗书华前面的客人大喊一声。
“好嘞,您稍等。”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收了那个村民的钱,把手往围裙上一抹又走了进去。
罗书华隔着前面的人往里一看,哪有什么鸡腿,全都是人腿。大鸡腿是成年人的腿,中鸡腿是少年的腿,小鸡腿竟然是婴孩的腿。
“……”
前面的客人拿着大鸡腿离开,罗书华离那张摆满人腿的桌子更近了些。
“店里除了卖鸡腿还卖别的吗?”这次罗书华是绝对不会吃的,逢场作戏他都做不了。
要不是直觉告诉他那老太太很危险,他早就动手了。
“多的是,你进来挑挑吧。”那伙计相当热情地为罗书华引路。
罗书华一回头,发现那老人没有强行让他买“鸡腿”的意思。
这店在外面看着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当罗书华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后,他拔出了短刀。一刀砍过去竟未对这个伙计造成一丝伤害,罗书华立刻切换出枪,一边开枪一边前进。
我杀不了她,先杀了你!
“奇怪,我一共开了两枪,他怎么中了这么多弹?”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白珀,是你吗?”罗书华听着熟悉的声音,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握紧了短刀。
“书华?总算见到队友了。”白珀的声音有些沙哑。
罗书华依旧举着枪,“你怎么清醒的?”
“痛醒的。厨房里有人想砍断我的腿,我挣扎起来,血溅到手腕上,记忆就恢复了。你是怎么醒的?”白珀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遇到了队长,她唤醒了我,她的记忆有问题,反而没有中招。”
“嗯,我开照明了。”白珀点了下手环,手环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
罗书华看到了一个血人,一绺绺头发似乎能滴出血水,惨白的皮肤与沷墨式的大片鲜血交织在一起,他现在的样子怕是连鬼都能吓退。
但罗书华悬着的心放下了,真的是白珀。
“这家店下面有个地下库,里面挂着各种各样的食材。除了这个人,这店里还有一个古怪的女人。”
“穿着老人衣服的女人吗?就是那种花棉袄,黑棉裤。”
“花棉袄,嗯,应该是她。那女人可是相当历害,匕首和枪械都对她的伤害不大。”
“你解决她了?”
“怎么可能,”白珀摊了一下手,“她自己消失了,留下了一个手串。”
罗书华瞥了一眼,和自己那串一样。
就在罗书华拿出自己的手串时,两个手串同时发出白光,瞬间吞噬了两人。
“小心,不要乱走。”白珀的声音在光中传来。
明明是在光中,罗书华却有一种溺水感,空间不停旋转,破碎成一个万花筒。
隔着破碎的空间,罗书华看到了一条银鱼,它游过了自己和白珀。
空间重组,小小的罗书华穿着一身校服,正在擦黑板。他麻木地擦掉了值日生白珀的名字,轻轻转头,一个身着同样校服的少年站在前门门囗,等他一起回家。
阳光太过明媚,以至于有一瞬间罗书华看不清少年白珀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好奇怪,我小时候应该没有这样一个朋友。”
万花筒轻轻拧动。
罗书华坐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教室中央,看着黑装革履的老师讲课,那位老师是白珀的面容。
罗书华同往日一样一边刷题一边听课。听到不会的题便顺手记下来,听到会的题他就刷起手旁的试卷。
麻木地听了一会后,罗书华将目光聚焦到数学老师那张斯文俊美的脸上。几秒钟后,他又将视线移向老师的板书上,轻轻道:“ 我不会认不出我老师的板书。”
水珠爬上了玻璃,倒着在教室里流淌,银白色的鱼在空中游弋。水珠越聚越多,汇聚成一场由地面落向天空的暴雨。
暴雨模糊了罗书华与白珀的脸,万花筒再次拧动。
教室变成了高高的颁奖台。少年白珀站在颁奖台上,罗书华为他颁奖。两人相拥而立,脸上染上了喜悦的色彩。
只是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时,白珀意识到应该为他颁奖的人已经去世了。笑声与鲜艳的色彩离他们而去,唯有一尘不染的白包裹着他们。
咔嚓一下,万花筒中的世界再次变化。
那冰冷的白是医院走廊,罗书华进入配药室配药,白珀把患者的名单递给他,两人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消毒水与血的味道揉成一团塞入罗书华的五官。罗书华下意识想要拉一下口罩。一瓶粽色的药剂被碰落在地上,罗书华和白珀想起,他们没有在医院工作过。
真的,假的,你的,我的,所有的记忆片段揉成一起,混乱地播放。罗书华的脑子变得比失忆时更加混乱。
不单单是两人从前的记忆,进入测试后的记忆也揉杂进来。
罗书华变成了地下室里的一块肉,白珀成了切肉的人,下一刻罗书华又变成了拿着钝刀的人,将案板上的菠菜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
一切都变得荒谬而惊悚。
屋顶上落下血雨,水管中涌出血水,挂在墙上的肉都活了过来,不断向罗书华和白珀涌来。
罗书华与白珀最终被那些肉否没,仿佛坠入地狱。
接着他们被一些食人者从煮肉的锅捞起,塞入嘴中。不知又过了多久,光替代了黑暗,花香替代了腐臭。
罗书华变成了荧光白百合,看到了一片墓园,白珀变成了墓碑。
苏余身着黑裙,虔诚地唱着颂歌。颂歌到了尾声,罗书华被风吹起,落入幽深的夜空,离白珀越来越远。
一些从未存在过的片段揉和进去,让两人掉入了一个更吊诡的世界。
罗书华成为了教堂里的神像,白珀成为了参拜的信徒,将一朵白色玫瑰花放在神像前。
雨滴在空中柔和地洒下,神像慈祥的面孔仿佛流下眼泪。
雨中游弋的金鱼皆衔花而来,将雨水凝成的玫瑰花放在神像前。
花雨吞噬了一切,这或许是世上最浪漫的死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