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棒最后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濒死的萤火,在黑暗中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绝对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夏然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在瞬间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身下冰冷岩石的坚硬轮廓,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还有……紧贴着她脸颊传来的、孟飞胸膛下那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和心跳。
那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里,如同缓慢敲击的丧钟,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她的神经。黑暗放大了恐惧,也放大了绝望。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将自己更深地埋向他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唯一能抵御这无边黑暗吞噬的依靠。断裂的肋骨传来尖锐的抗议,但她顾不上,全部的意念都凝聚在耳畔那维系着生命的声音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冰冷和无尽的黑暗永恒流淌。夏然的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夹击中渐渐模糊下沉,如同坠入冰冷的黑色泥沼。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没的边缘——
嗡……
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电流般猛地窜过孟飞冰冷的身体!
夏然瞬间被惊醒!紧接着,一股异常灼热的高温,透过两人紧贴的衣物,如同烙铁般猛地烫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
这突如其来的高热,与之前那冰冷死寂的触感形成惨烈的对比!
发烧了!伤口感染?!
这个念头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夏然所有的困倦瞬间被驱散,巨大的惊恐席卷而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重伤加上高烧,几乎是宣告死刑!
“孟飞?孟飞!”她焦急地呼喊着,声音在黑暗中嘶哑颤抖。她摸索着撑起一点身体,努力让自己的手离开他滚烫的胸膛,探向他的额头。
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得惊人!汗水浸湿了他的发际,混合着血污,粘腻而灼手!那热度仿佛要将她指尖的冰冷都融化掉!
“不……”夏然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有药!没有水!什么都没有!她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被这鬼魅般的高热吞噬?!
慌乱中,她残存的理智让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撕扯!她需要布!需要降温!
她毫不犹豫地开始撕扯自己身上仅存的那件单薄里衣的衣摆。黑暗中,布帛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她撕下一条长长的、相对干净的布条,笨拙地摸索着将它浸湿——没有水!只能用唾液!这念头让她羞耻得几乎窒息,但此刻早已顾不上了!
她将布条凑到唇边,用尽力气润湿它,那点可怜的湿意转瞬即逝。她颤抖着,凭着记忆和触觉,将那条微凉的布条覆在孟飞滚烫的额头上。
就在她的指尖离开他额角的瞬间——
“……滚……开……”
一声模糊、干裂、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低吼,猛地从孟飞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一种极致的痛苦和……仿佛来自深渊的、刻骨的憎恨!
夏然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句“滚开”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刚才那微弱建立起来的、关于“夏然”名字的联结!
巨大的委屈和尖锐的刺痛再次席卷了她!他恨她?在这种时候,他潜意识里最深的意识,依旧是恨她?!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砸落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
孟飞那只完好的、滚烫的手,在黑暗中猛地抬起!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痛苦、极其混乱的痉挛,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推开无形的梦魇!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肌肉绷紧到颤抖!那滚烫的指尖,无意间扫过夏然僵在半空的手腕内侧!
就在那炽热皮肤接触的刹那——
轰!!!
夏然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开!一片混乱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她的意识!
不是她的记忆!
是……碎片般的、被强行灌入的、属于孟飞的画面!
**片段一:** 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巨大的撞击震荡!视野天旋地转!破碎的挡风玻璃如同蛛网蔓延!一个穿着校服、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的身影,透过碎裂的玻璃,惊恐地睁大眼睛,被惯性狠狠甩向前方!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从驾驶座方向猛地伸出,带着巨大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死死地抓向小女孩的后衣领——是孟飞的手!但角度太刁钻,力量被玻璃碎片和扭曲的车体结构阻挡!衣领撕裂!小女孩的头还是重重撞向了变形的中控台!
**片段二:** 滴血的额头!小女孩倒地昏迷。混乱的脚步声!几个模糊的黑影扑向倒地的女孩!孟飞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额头血流如注,目眦欲裂!他疯狂地挣扎,试图推开扭曲的车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放开她!!!小栀子——!!!” 那嘶吼中的惊恐和绝望,几乎要撕裂听者的耳膜!
**片段三:** 冰冷的地下室。昏暗的灯光。粗重的铁链声。一个高大的背影(孟飞?)被反铐着,额头伤口还在渗血。对面阴影里,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声音,冰冷而残酷:“…真是条好狗啊……可惜,太迟了。那丫头片子,活不长……这是给你的教训,孟飞。下次,记得把主人家的狗链子,拴紧点……”
白光炸裂!画面陡然切换!
**片段四:** 摇晃的担架。刺鼻的消毒水味。刺眼的手术灯。视线模糊晃动。担架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遥远而模糊:“…颅脑损伤…功能区…记忆障碍可能性极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画面戛然而止!
如同被强行切断的信号,白光瞬间消散,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片锐利的、令人窒息的耳鸣!
夏然猛地抽回手!仿佛被那滚烫的指尖灼伤!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向后跌坐在地!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垂死小兽般的呜咽!
黑暗中,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刺骨!断裂的肋骨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完全感觉不到了!
那些画面……
车祸!撞击!那个被叫做“小栀子”的女孩!孟飞绝望的嘶吼!冰冷的铐链!那个阴毒的声音!还有……手术灯下的宣判……记忆障碍……
小栀子……是她吗?那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她完全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场绑架案在她记忆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恐惧,没有任何车祸的细节!她只记得醒来就在那个冰冷的地下室……
而孟飞……他当时是司机?他试图救她?他因此而被……惩罚?被当成……狗?!
那句“滚开”……那刻骨的憎恨……不是对她?是对谁?对自己?对那个没能抓住她的瞬间?还是对……那个用铁链铐住他、称他为狗的主人?!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夏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眩晕和混乱!所有之前对孟飞的冰冷、疏离、抗拒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撕裂、重构!
他不是讨厌她!
他是在用生命保护她!从很多年前那场车祸开始!
他承受着巨大的自责!甚至可能因此而被惩罚、被侮辱!
他……可能因为那次车祸,也失去了部分记忆?或者……他的记忆里,只有未能保护好她的巨大失败和随之而来的痛苦?!
黑暗中,夏然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滚烫的液体滑过冰冷的脸颊。她看着黑暗中孟飞模糊的轮廓,听着他那沉重艰难、被高烧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呼吸……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情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不是简单的愧疚或感激,是一种混杂着剧烈的心痛、巨大的震撼、迟来的理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揪心的酸楚和……怜惜?
她终于明白了那句“滚开”的真正含义。那不是拒绝她的靠近,那是他在高烧的梦魇里,在与自己最深重的失败和痛苦搏斗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夏然颤抖着,重新一点点、极其缓慢地靠近那个滚烫的身体。这一次,不再是出于单纯的求生本能,甚至不再是纯粹的愧疚和责任感。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再次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将那条已经变得温热的湿布条,重新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抚慰。
然后,她重新蜷缩下来,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坚定地,贴回他那剧烈起伏、如同燃烧熔炉般的滚烫胸膛上。
黑暗中,滚烫与冰冷相贴。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那沉重艰难的心跳,感受着那能将人灼伤的高热。每一次心跳的搏动,每一次滚烫气息的拂过,都像是在她心上反复烙印着同一个认知:
他燃烧着自己,只为给她在黑暗中,挣得一丝喘息。哪怕这燃烧,是以生命为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