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与滚烫,在绝对的黑暗里无声厮杀。夏然贴靠着那剧烈起伏的滚烫胸膛,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灼伤。孟飞沉重的呼吸带着高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颈侧,每一次吸气和呼出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痉挛。他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在内部疯狂燃烧,表面却因失血而冰冷僵硬。
“滚……开……”
那声嘶哑的低吼,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夏然的心脏。她紧紧咬着下唇,口腔弥漫着铁锈味,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想要退缩的本能。那些强行灌入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翻腾——破碎的挡风玻璃,绝望伸出的手,被叫做“小栀子”的小女孩,冰冷铁链的声响,还有那句“活不长”的诅咒……
他不是恨她。
他是恨那个未能抓住她的瞬间。
恨自己在那场车祸中的“失败”。
恨随之而来的屈辱和惩罚。
他的“滚开”,是在驱赶那如影随形的失败感和绝望!
这个认知让夏然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强迫自己更紧地贴向他,将脸颊更深地埋进那片滚烫的灼热里,仿佛要用自己冰冷的体温去扑灭他体内失控燃烧的野火。她甚至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用冰凉的手臂内侧,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滚烫的脖颈动脉处。
“孟飞……”她低声呼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是我……夏然……不是你的错……”
黑暗中,除了他沉重痛苦的呼吸和心跳,没有任何回应。高热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更深地拖入意识混沌的深渊。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焦灼中缓慢流淌。夏然能感觉到他颈侧的脉搏在指尖下狂乱地搏动,滚烫的皮肤灼烧着她的手臂。她撕下的布条早已被他的高热烘干,失去作用。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没有水,没有药,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烧死!
就在这时,她覆盖在他脖颈动脉处的手臂,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皮肤的剧烈抽搐!不是身体的痉挛,更像是意识深处某个开关被强行扳动!
紧接着——
“……冷……”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呓语,从孟飞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颤抖!
夏然猛地僵住!怀疑是自己意识模糊下的幻听!
但下一秒,孟飞那只滚烫的手臂,竟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极其虚弱地抬了一下!他那只沉重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虚弱地、颤抖地摸索着,最终,如同寻找火源的飞蛾,笨拙而迟疑地,轻轻搭在了……夏然环抱着他腰侧的那只冰冷的手背上!
夏然浑身剧震!
那只滚烫的手掌,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如同烙铁!却又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深处的依赖!不再是钳制,不再是防备,而是一种在意识昏聩的边缘,对唯一能感知到的“冷源”的、无意识的抓取!
“……冷……” 那破碎的、带着痛苦颤音的字眼,再一次,清晰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祈求,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
这一次,夏然听得真真切切!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的泪腺!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他感觉到了冷!那可怕的高热似乎终于被她的体温撕开了一道缝隙!他在求生!他在向她传递求生的信号!
“好……好……我知道冷……”夏然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急迫,“坚持住,我知道冷……”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自己冰冷发抖的身体更加紧密地镶嵌进他滚烫的怀抱!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自己冰冷的额头,紧紧贴上他同样滚烫的额头皮肤!将自己冰冷的脸颊,紧紧贴在他滚烫的颈窝!将自己冰冷的手臂,更用力地环抱住他滚烫的腰背!甚至,她将自己冰冷的小腿,努力地挤进他滚烫的腿弯!
她要尽可能地、用自己的身体去覆盖他滚烫的皮肤!用自己的冰冷去中和那致命的高热!
滚烫与冰冷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地碰撞、交融!夏然感觉自己仿佛抱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皮肤传来尖锐的灼痛感,但她死死咬着牙,纹丝不动!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寒冷和灼痛的刺激而剧烈颤抖,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唔……”孟飞滚烫的身体在她冰冷的覆盖下,猛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既像是痛苦又像是某种奇异舒缓的呻吟。那只搭在她手背上的滚烫手掌,无意识地收拢了一点点,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黑暗中,夏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颈侧那狂乱搏动的脉搏,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丝?那沉重到窒息的呼吸,似乎……不那么破碎了?
这微乎其微的变化,如同漆黑海面上骤然亮起的灯塔光芒!点燃了夏然仅存的所有希望!
“对…就是这样…坚持住…”她在他滚烫的耳边,用气声一遍遍重复着,仿佛在念诵绝望中的咒语。她的脸颊紧贴着他滚烫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滑落,立刻被那惊人的高热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黑暗中,夏然感觉自己的体力在急速流逝,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的双重夹击而麻木僵硬。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
被她紧紧贴靠着的、那片滚烫胸膛的起伏,似乎……真的平缓了一些?
那沉重艰难到令人窒息的心跳声……节奏似乎……真的稳定了一点点?
夏然几乎不敢呼吸!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脸颊微微抬起一点,凭着感觉,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碰触了一下他因为高热而干裂起皮的唇角。
依旧是滚烫的,但……似乎不再有那种能将人灵魂都烧穿的毁灭感了?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注入夏然的心脏!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完全冰冷麻木的身体,如同献祭般,更彻底地贴合上去,覆盖住他身体每一处散发着高热的核心区域。
滚烫与冰冷,在死亡边缘无声地厮杀、消融、共存。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沉重交织、渐渐趋向一种奇异同步的呼吸声。夏然的脸颊紧贴着他起伏渐趋平稳的胸膛,泪水无声地滑落。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暖流,在她冰冷的心底深处,悄然弥散开来。
她用自己的冰冷,为他打开了一条通往生的缝隙。
而他滚烫的生命之火,也在这绝望的冰冷拥抱中,反向灼烫了她的灵魂。
——他们就这样,在绝对黑暗的深渊里,彼此成为对方唯一的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