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敌年少时 第60章 天地阵

云拂晓不喜欢分别，更不喜欢看别人的背影。

所以每次先离开的都是她。

她也没急着回静澜岛，反而是拐去一处掩在繁密浓荫之后的三层小楼。

溟海勤学殿，专程负责弟子教务工作。

云拂晓也没耽误时间，进去报了自己的宗门与姓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从执事人员的手里接过一只崭新的天地阵阵玉。

“阵玉需要激活，步骤很简单，只需注入自己的灵息即可，”执事人员告诉她，“天地阵分为天极阵和地维阵，我们平时为了省事，就简称天阵和地阵。以你现今的修为境界，只能使用地阵。进去之后，可以接点任务什么的，很多弟子就这么赚外快。”

云拂晓边听边注入灵息，这阵玉是极薄的玉片，握在掌心微凉润泽。灵息甫一注入，亮光闪烁，毫无**可言地浮现出她的修为境界。

“地阵就是这么透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高阶修士的眼中。所以谨记一点，不要胡乱发言，不要乱起冲突。”

云拂晓低头摆弄阵玉，“唔”了声：“记住啦。”

这位执事笑了笑，又见她漂亮乖巧，便和她多聊了两句：“地阵的权限低，只要过七境就能进，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比天阵那般规矩严厉，谨慎小心。”

只要七境以上，就可进入地阵。

但只有过九境，才能入天阵。

“同时，地阵里也混了不少天阵高手，他们大部分都是闲了没事干想来凑热闹的。但修为境界高了，便可以无视地阵规则，不仅可以随意隐匿自己的气息，还可以根据地阵弟子的发言与灵息痕迹，一路顺藤摸瓜，直接查到他的所在位置。”

云拂晓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是么。”

她早就知道天地阵里有采取这种手段追杀仇敌的，但却不曾亲自试过。

上辈子，她在破九境之前，就因为魔息暴露被赶出了溟海仙门。

执事挑眉，温声制止了她危险的想法：“这种行为，坏了天地阵的规矩，明面上是不被允许的。”

云拂晓抿唇笑笑：“您接着说。”

“追查弟子位置这种事，有个先例。曾经就有这么一个八境弟子，出于……出于感情纠葛吧，凌晨时分在地阵里含沙射影地辱骂某宗门的天阵高手，说那高手道德败坏，以势压人，竟做出抢他道侣这种龌龊之事，还不顾那姑娘的意愿硬是将人绑走，拆散他们道侣二人。这件事在地阵里引起了好大一场风波，那是凌晨啊，半个修真界的人都不睡觉，全在看热闹。那会儿都以为这弟子能闹个大的，结果只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他甚至连话都没说完，就被那位天阵高手查到了所在位置，循着灵息一路杀了过去，和天地阵的连接也断了。”

执事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笑：“从那地阵弟子开始辱骂，直到天阵弟子查到他位置并且展开追杀，总共不到半刻钟。”

查得这么快，那位天阵高手的修为境界，已经不止九境。

九境之上，无上限。修界的强者们一旦跨越九境这道门槛，基本就不再会暴露自己的修为境界。

云拂晓好奇道：“最后怎么样了？”

“地阵弟子被狠揍一顿，在天地阵公开道歉，承认是他造谣生事。那姑娘和天阵高手本就情投意合，自愿结为道侣的。一开始就没他什么事儿。”

……原来是爱而不得，所以就心态崩溃、开始造谣。

云拂晓忍不住腹诽：有些人真是心思不用在正经事上。修为不见有什么提升，给人造谣倒是有一套的。

“那个天阵弟子呢，也因为做事太过张扬，坏了规矩，被师门判罚几天的禁闭。”

闹出这么大阵仗，才几天禁闭。

这个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强者凭借自己能力追踪他人灵息位置，虽说坏了规矩，但也没人胆敢真的追究。

那个天阵弟子之所以被罚，恐怕只是因为他将事情闹得太大了，对那名地阵弟子下手太狠了。

否则，他身为那场风波的受害者，既占据道德上风，又有师门庇护，才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想到此处，云拂晓有点好奇：“这位天阵高手是谁？”

风动沙沙声，执事眯起眼：“剑阁大弟子，霍青雨。”

云拂晓沉默一瞬。

难怪呢，这位可是南境战神，谁敢追究他的不是？

执事笑了笑：“他的道侣，就是西江杏苑的传人，崔槿。按辈分来说，她算是医馆梁姑的大侄女。”

“……”

好家伙，竟然全都是熟人。

执事见她神色复杂，又忍不住笑道：“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地阵里经常有人吵架约战，你到时候注意甄别，别踩了人家的陷阱。咱们溟海弟子不会主动惹事，但也绝对不会怕事。要是真遇到那种敌强我弱的情况，别莽撞冲动，找师尊、找督查卫、或者找我们，怎么着都能给你解决。”

溟海的弟子们，无论惹出何种祸端，总会有溟海在后为其撑腰。

……当然，云拂晓这样主动暴露魔的身份，又叛出溟海的除外。

“好，我记住啦。”

她吸了吸鼻子，眼珠亮晶晶地，与执事告别。

沿着光影清浅的碎石小径返回静澜岛，迎面微风吹来，云拂晓嗅到空气里浮动的不知名的清郁花香，一边进入地阵，大致翻了翻。

消息确实杂乱不堪，吵架的、闲聊的、倒苦水的，没什么意义。云拂晓速度很快地划下去，瞥见了几条各地弟子的求助信息。

村口卖菜的 ：“人在雁荡山，正在破解玄花迷阵。三缺一，有意者速来，奖励丰厚，过时不候。”

癸酉水：“滩涂岛的守岛蟾到底有什么弱点啊？！我打了半个时辰，这东西根本就是刀枪不入！还会到处喷黏液，臭得我都要吐了！有人知道怎么解决吗？急！”

灵照山派谢晓菁：“在夜市排队买烤年糕，兜里钱不够了，谁离得近，能不能借我点？等明天回了宗门就还你。[发起灵息定位]”

底下有个人问她：“咱俩离得还挺近的，我就在市北买烤红薯，可以借你点。但是借一还十，接受吗？”

灵照山派谢晓菁回他：“你缺钱缺疯了？”

“借你钱你怎么还这么没礼貌？”

“谁没礼貌？看你名字，你在南境栖凰台是吗？行，战帖已经下到你宗门了，做好挨揍的准备吧。”

两人叮叮当当地吵了起来，底下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什么时候打，我去现场观战。”“栖凰台卢振，我知道你，欠别人钱是不还的，面子是要装的，揍是要挨的。你上次在飞凤阁喝酒付钱了吗？我怎么记得又是装醉逃账啊。”“刚来就有热闹看，好幸福。”

许多仙门弟子的求助和争执，都是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尽管被修行历练、宗门责任压得“沉稳成熟”很多，但是该有的贪玩嘴馋一点也不会少。

地阵的角落，竟然还有南北两境各地的美食比拼。

云拂晓翻了翻，默默记下几个名字，准备以后抽时间去尝一尝。

仙门内部，也有专属的阵法区域。

云拂晓身为溟海弟子，自然只有进入溟海仙门阵区的权限。

她点进去，入眼就是雾隐宗的师姐在找人试吃。

不接战帖：“清波城明月坊新开了一家甜食店，有没有师姐妹趁着做任务的时候去探个路？我这段时间要写修行心法，暂时出不去溟海三岛。”

底下立刻有人回复：“师姐师妹们不用去了，那家店卖得又贵又难吃，吃完差点产生幻觉。怀疑是某个丹修炸炉后神智疯癫于是对溟海弟子展开报复。”

“？？？我们丹修招你惹你了？”

紧邻其下，又是这么一条愤怒的质问——

大海鱼：“潮生岛宿馆七层，昨天到底是谁把老子洗好的门服偷走了？你自己没有门服吗？！出来单挑！”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地阵里，虽然九境以上的修士可以无视阵内规则，追踪发言者的灵息位置。但是对于大部分弟子来说，这都是一个隐藏身份的、可以随意发牢骚的好地方。

因此，平日里那些正经严肃的师兄师姐们，或许在地阵里，就会展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哀嚎疯癫的那一面。

微风清凉，云拂晓边漫步在幽静的小道，边翻看地阵里的热烈讨论。

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地阵的弟子们基本都给自己取了假名，身份隐藏得很严实。

不过也有性情豪放的，无论吵架还是约战，全部用本名，一股子“不服就来战”的架势。

云拂晓看了看自己的名字，“庚卯木”。

——天地阵里的默认名称，就是天干地支五行的随意组合。

毫无个人特色，但她也懒得改名字。

就这么着吧，反正她暂时不会在天地阵里说话。

现在，还不到时候。

云拂晓心境很平和，神情淡然地在弟子们激烈的争辩与讨论中认出了不少熟人。

并且她意外地发现，竟还有人在讨论她前不久破七境并且在白鹭殿当场给牧仪下战帖的事。

谁偷我灵丹：“有史以来第一个把战帖递到督查卫的人，真的猛。”

隔壁炉又炸了：“什么时候开打？等不及了，这种热闹我就算翘课也要凑。”

云拂晓轻挑眉。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但翘课就不必了，还是认真听讲吧。

死对头升天：“……所以就没人怀疑过么？那小师妹到底为什么把战帖下给牧仪？起点定得太高了吧！因为她大师兄是督查卫的一把手，所以她要把督查卫的成员揍个遍？”

试炼又是倒一：“她才七境，牧仪九境，谁揍谁都不一定。”

还我灵草：“但排名差距很小。”

试炼又是倒一：“排名是你的修为境界外加任务经验的综合排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谁还会看综合排名啊？真打起来，不一定谁揍谁。我押牧仪赢。”

还我灵草：“七境对九境，这是强者之间的斗争，你个试炼倒一就别掺和了，去玩吧，这不是你这种水平的人该操心的事。”

试炼又是倒一：“……呵呵，老子谦虚一下你还当真了。试炼场对战榜榜六就是我，不服来战。”

发霉仙丹：“别吵了行不行？有谁知道这小师妹跟剑阁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那一位’是否尝过我们清波城的招牌薄浪浮白？”

讨论至此截止，一阵诡异的静默蔓延。

云拂晓拐过一道弯，等了片刻，再看阵玉，依旧无人发言。

良久后，终于有个人不明所以：“……剑阁哪位啊？怎么不说话了各位？我腿断了还在医馆躺着没去白鹭殿，现场到底什么状况，谁来个解答？”

一阵寂静。

底下终于有人提示道：“就是今上午就离开溟海的那位。”

“你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今天上午他们不都一起走的吗？说清楚到底是哪个，贺道临还是裴真？”

无人理会他。

这人在长久的沉默中想清了缘由：“我懂了。”

云拂晓漠无表情地关上了阵玉。

没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住一群好奇心与求知欲最旺盛的少年们。

也没有什么消息能比某些神秘人物的过往更吸引人。

尤其是曾经让南境世家各大联合追杀过的裴真。

短短半个月，裴真在南境打出来的“凶煞狠厉”的名声，便已经在各大仙门之间暗自传遍，成为众弟子心照不宣的“那一位”。

但自始至终，他本人对此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是早就习惯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周遭投来的或好奇或惊惧的目光？

云拂晓懒得去猜他的心思。

只是在想，这对她而言，算好事吗？

他的修为境界越高、凶名越盛，似乎便越能激起她的折服欲。

虽说已经不想再和他打来打去，但她生来骄纵妄为，越是难以做到的事，她就越不服、越要去做。

而且云拂晓翻了许久，都没有翻到裴真在天地阵里有过任何发言。

这种低调神秘的人物，将来她亲手打败他的时候，一定会在天地阵里激起轩然大波。

树叶沙沙，云拂晓拐过一道岔路口，在流泻的日光里轻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