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救驾之功,让萧承在朝野声望陡升。太祖不仅厚加赏赐,更开始在一些非正式的场合,询问他对朝政的见解。萧承的回答往往角度刁钻,看似天真,却总能触及问题核心,令太祖屡屡感到惊异,愈发觉得此子聪慧,不输其兄。
然而,这份“聪慧”落在其他皇子眼中,便是刺眼的威胁。
皇次子萧琮,年已二十,乃德妃所出,性格刚愎,在军中颇有势力。他率先发难,授意麾下御史,弹劾定国公府(萧承外祖家)“恃宠而骄,纵容族人在京畿圈占民田”。此举意在敲山震虎,削弱萧承的母族倚仗。
萧承得知后,非但没有在太祖面前为外祖家辩解,反而在一次父子独处时,“忧心忡忡”地对太祖说:“父皇,儿臣近日读史,见前朝外戚权重,终致祸乱,心中甚是不安。定国公府是儿臣外家,更应谨言慎行,方不负父皇圣恩。若真有此事,还请父皇依法严惩,以正视听。”
他这番“深明大义”的言论,让太祖既欣慰又警惕。欣慰于幼子的“公心”,警惕于皇长子一党迫不及待的攻讦。最终,太祖小惩大诫,申饬了定国公,却对皇长子“结党营私、构陷勋戚”的举动记上了一笔。
三皇子萧琰,年十七,淑妃之子,心思缜密,擅长笼络文臣。他见兄长受挫,改变策略,试图拉拢萧承。他时常带着新奇玩意探望萧承,言语间多有亲近,暗示愿与这位“纯孝聪慧”的弟弟互为奥援。
萧承面上感激,与三皇子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将三皇子透露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秘密”,通过巧妙的方式,“无意”泄露给皇长子知晓。皇长子本就疑心重,得知三弟暗中结交自己欲打压的幼弟,更是怒火中烧,认为三皇子包藏祸心,欲联合幼弟对付自己。
朝堂之上,因两位年长皇子的明争暗斗,大臣们也纷纷被迫站队。吏部侍郎投靠皇长子,户部尚书则与三皇子过往甚密。双方在漕运、盐税、官员考绩等事务上互相攻讦,扯皮推诿,政务效率大不如前。太祖为此烦心不已,呵斥了几次,却收效甚微。
萧承十三岁这年,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了。
黄河汛情紧急,需派遣一位皇子代表天子,前往灾区督抚赈灾,安抚民心。此差事既辛苦,又极易出政绩,是争夺储位的绝佳舞台。皇长子与三皇子皆势在必得,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就在太祖犹豫不决之际,一向低调的四皇子萧玠(其母位份不高,但家族掌管漕运)突然上奏,直言自己精通水利,愿为父皇分忧。其奏章条陈清晰,对策详实,显然准备充分。
这背后,自然有萧承的手笔。他早已通过自己暗中培养的渠道,了解到四皇子其母族在漕运上的势力以及四皇子本人不甘人下的野心。他只需“偶然”让四皇子得知,皇长子与三皇子正为谁去赈灾而互相拆台,无暇他顾,正是他出头的好时机。
四皇子的突然介入,让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混乱。皇长子与三皇子震惊之余,立刻调转枪口,联合打压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揭露其母族在漕运上的种种“积弊”。
朝堂吵成一锅粥。太祖看着底下为了权位争得如同市井之徒的儿子们,再看看身边安静侍立、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萧承,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和疲惫。
“都给朕住口!”太祖勃然大怒,“朝廷大事,岂容尔等如同儿戏般争抢!此事朕自有决断!”
最终,太祖出人意料地指派了一位资历老成、与任何皇子都无密切关联的宗室王爷前去赈灾。而三位争抢的皇子,皆被申饬,罚俸半年。
经此一事,夺嫡之争彻底从暗流汹涌,变成了公开的秘密。更多的皇子,如五皇子、六皇子,见兄长们纷纷下场,也或是主动,或是被身后的母族及依附的势力推着,开始蠢蠢欲动,培植自己的党羽。朝臣们更是纷纷押注,整个朝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纷乱之中。
乾元宫偏殿内,烛火摇曳。
萧承正在临帖,笔下字迹已隐隐有了前世的风骨,却更添几分内敛与锋芒。
一名不起眼的小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殿下,查清了。今日弹劾四皇子母族漕运贪墨的御史,背后是德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递的话。而三皇子门下的一位清客,前日与漕帮的一位香主在城外密会。”
萧承笔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还有……五皇子近日与京营的一位副将往来甚密,六皇子则似乎通过其舅父,在接触都察院的几位言官。”
“知道了。”萧承搁下笔,拿起写好的字,轻轻吹干墨迹。纸上,是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星火燎原”。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烧吧,烧得再旺一些。
我的好哥哥们,你们争得越狠,斗得越惨,这江山才会越乱,父皇才会越痛心,越孤立无援。
待到你们两败俱伤,将这煌煌天朝烧得千疮百孔之时,便是我……归来收拾残局之日。
他不需要亲自去争,他只需要确保这场火,按照他设定的方向,足够猛烈地燃烧下去。他这位隔岸观火的渔夫,终将收获所有。
父皇,你听见了吗?这帝国崩塌的前奏,多么动听。而这,仅仅是你偿还血债的……第一笔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