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塞话音落下不久,齐南歌来到大殿中央,垂眸道:“儿臣认为这桩婚事极好,联姻后蛮族和大齐是一家。
“关闭了数十年的集市也可以重新开市。“
张书臣和崔映竹好悬没摔了杯子,好在稳住了。武帝瞳孔地震,心想沈清玦喜欢他这个小儿子,果然只是一厢情愿吗?怎么说给就给了,一点迟疑都没有?这沈清玦得多伤心?
不过表面上,武帝神色不变,问:“皇儿真这么认为?”
齐南歌:“百利无一害。只是……”
“不应当是沈将军远出塞外,而是文雅公主嫁过来……”
还未等武帝说什么,一旁的连塞怒道:“你想让我的女儿嫁过来?!”
齐南歌转身,笑道:“理应如此。”
“沈清玦是大齐的将军,自从蛮族与大齐开战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前线,所杀之人无数。那敢问首领,蛮族多少人仇恨将军,想让将军去死呢?”
连塞欲说什么,齐南歌继续道:“文雅公主不同。”
“虽然文雅公主偶尔出现在边城,但文雅公主在后方,知道文雅公主的不过我们这些上过战场的,百姓们大多不知。”
“首领诚心求和,大齐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同时,大齐也不能让开疆扩土的功臣去送死。首领,我说的对吗?”
短短几句话,堵地连塞哑口无言。
“你……”
武帝听后,道:“皇儿所言甚是。连塞,你认为如何?”
连塞回头,看向他的一双儿女。这双儿女的母亲他都喜欢,儿女也是他的骄傲。连塞十几个儿子和女儿,只有这一对最优秀,他投入的心血最多,现在这是逼他在两个儿女中做出选择。
他答应,就是把生在塞外,长在塞外的女儿送到黄金的牢笼里。他太明白文雅了,文雅是鹰,一辈子都要在天空飞翔。同样,连塞对于连文英很愧疚。连文英是他的骄傲,他觉得这么多儿子中,只有连文英体内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最像他,将来也必定可以继承他的霸业。当他看到残废的连文英,连塞急火攻心,不需要连文英多说,他嘶吼,要让废了连文英的人付出代价。
文雅公主看着连塞几经变化的脸色,当即站起来,怒道:“父王,你难道要让我嫁过来吗?”
少女的声音低沉,掷地有声。她本就是狼和豹一样的女子,拥有不输于连文英的气魄。
连文英呵呵笑了一声,道:“妹妹,你这么说,难道是大齐哪里不好吗?我看就很好……”
“好了!”连塞打断连文英。
他阴沉的目光落在齐南歌身上,齐南歌颔首。礼节都到了,看在连塞眼中,却是那么高高在上,让人想把他平淡温和的脸皮撕下来。
连塞咬牙,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字,“君上,和亲一事,其实是我考虑不全……而且这其实婚事是文雅和沈将军的事,让他们两人决定更合适。若是他们愿意,再请君上赐婚也不迟。”
武帝若有所思,道:“首领说得对,婚姻一事还是两情相悦的好。你这么一说朕突然想起来,沈将军有喜欢的人,庆功宴上朕还问过。沈将军,朕且问你,喜欢的人是否是文雅公主。”
沈清玦来到齐南歌身边,给出答案。
“臣心悦之人不是文雅公主。”
武帝叹口气,“看来这婚事不能成了。”
听起来多惋惜似的。”
连塞真是脸都要憋紫了。
他好歹也是蛮族的首领,心思转的快。当武帝恰好装作自己忘了的时候,连塞就意识到,这个所谓的赐婚,武帝根本不会同意。现在大齐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又有这位少年将军。便是不答应又如何,焉知这位少年将军会不会一时意气,直接将佑水打下来送给武帝,来表忠心。
一想起沈清玦,连塞先是心头一寒。
为了督战,他的王帐在前线不远处。但为了安全,十分隐蔽,除了连文英等几人没人知道。结果不知大齐的探子不知怎么摸了过来,居然知道了他王帐的位置,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在这时,连塞见到了骑马浴血的沈清玦,那一刻连塞都被震撼了,只觉得这是神兵天降,少年杀神。他黑甲、兵刃上的煞气绵延千里,足够让所有人胆寒。
他之所以能说服各部族,让各部族同意用佑水交换,还有一个原因是蛮族几个强大的部族,都在沈清玦手上吃过亏,对这位少年将军闻风丧胆。是以当连塞想要杀了沈清玦时,其他部族的族长也同意了。少年杀神给他们的感觉过于震撼,他们害怕有一天死在沈清玦的剑刃之下。
连塞面如土色,“是。”
说完默默退了回去。
这是宴席上的插曲,齐南歌不放在心上。他回到座位,看着一水佳肴,觉得酒酿丸子还不错,吃了两口。刚咽下去,齐南歌突然对甜甜的丸子,有些腻歪,胃口也不舒服。
反胃的感觉有段时间没出现,齐南歌险些忘了。他蹙眉,将碗放下来,抿了一口茶水。片刻后,齐南歌找个借口出去了。
他一手压在小腹,慢吞吞走。
侍卫和内侍原本跟着,乌泱泱一群人,齐南歌回头看了一眼,觉得烦闷,道:“留两个在远处,其余散了吧。”
于是只有一名侍卫和内侍在齐南歌看不见的地方。
一边走,齐南歌一边漫无目的地想,怀孕后,他的情绪也很不稳定,比如现在……想着想着,齐南歌先笑了。其实他可能,只是想沈清玦了……
“小殿下。”不远处树影婆娑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话音落下,蛮族侍卫推着连文英出现了。
齐南歌勾唇,笑容却变了,意味不明,“走错路了,不耽误你欣赏月色。”
言罢,齐南歌转身。
身后又是两个蛮族的人。
齐南歌挑眉,“堵我?”
连文英笑道:“不敢。”
他拍了拍腿,道:“我这不是腿瘸了吗,所以多允许我带几个人,都是帮我抬椅子的,倒是吓到小殿下了。”
齐南歌似笑非笑,“现在能让你的人让开了吗?”
连文英遗憾,“自然不能。”
“不过是有些话想和小殿下说,明日就要走了,担心有些话说不出口,就没有机会了。”
齐南歌眸子微眯,没说话。
“这次是我输了。”连文英道,“用佑水交换,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没想到你居然让连文雅嫁过去。连文雅的脾气我最了解,这么做和折了她的翅膀一样,她根本不会同意。而且,经过这次的事,父王为了安抚我,必然会疏远连文雅一些。”
“我和连文雅本来处在一个平衡,你亲手把这个平衡打破了,日后我们必然生出嫌隙。”
“我很佩服你,小殿下。”连文英赞叹道,毫不掩饰地打量齐南歌。
连文英的视线很粘腻,仿佛能将齐南歌的衣服层层拨开。这种视线让齐南歌非常不适,齐南歌冷吓神色。
“不过我还活着。”他意味深长道,“我还年轻,还有许多年可以活。来日方长,即便是文雅……”他轻轻嗤笑了一声,“一个女子而已,她那个性子,到处都是弱点。”
连文英顿了一下,看着齐南歌笑道:“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会来找你。”
“你等着。”他看着齐南歌,犹如毒蛇吐芯。
话音未落,连文英目光一转,死死盯向齐南歌身后,残缺的四肢重重在座椅上敲了一下,他却浑然不知道疼。
齐南歌诧异,向后看。
沈清玦走来,将手中的披风裹在齐南歌身上,低声道:“怕你冷。”
顺势将齐南歌揽入怀中。
落入沈清玦怀里的那一刻,齐南歌遇到连文英不悦的心情,瞬间就消散了。他看也没看连文英一眼,道:“是有些冷。”
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还把手塞到沈清玦掌心里,道:“你看,我手都是冷的了。”
连文英简直要呕出血来,愤恨的目光紧盯沈清玦。
刚才沈清玦过来,身后还有一人——连文雅。蛮族护卫对视一眼,没有阻拦。沈清玦什么时候跟连文雅搞在一起,他居然不知道!在连文英看到两个蛮族护卫时,眼中闪过了杀意。这两人是连塞的人,忠于连塞。果然,不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吗?他说的是不许任何人过来,也不许大齐的二皇子走。
沈清玦抬眸,道:“二殿下有我照顾,不劳王子费心。”
连文英瞬间与沈清玦对上,而他不能忍耐的是,沈清玦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言罢,当着连文英的面,沈清玦带齐南歌离开。
连文英被沈清玦的目光激怒,牙根险些咬出血来,他喃喃道:“你等着……”
连文雅笑了一声,丝毫不给连文英脸,道:“人家都走了,王兄还看什么?”
椅子上,连文英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神色更为阴贽,笑容也阴沉下来,“我说了,来日方长。连文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连文雅观赏她漂亮的指甲,道:“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走过来,俯下身,双手撑在连文英椅子的扶手上,轻声道:“王兄,你不会真以为这是父王的人吧,这其实是我养的。我知道父王看重你,所以我一直表现出对你的崇拜。可是……你知道我对不对?”
连文雅笑起来,“你们男人能当部族的首领,我为什么不能?”
“一直以来你们说话做主,我觉得真是太爽了,所以我也想。你看着,我会让部族壮大。”
说完这些话,连文雅像换了一个人,推着连文英的轮椅,道:“哥哥,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连文英气的发抖,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他受伤以后,对于部下的掌控力弱了许多。他现在才知道,他的命攥在连文雅手里。偏偏连文雅虽然与他交流不多,但总在连塞面前表现出敬畏和臣服,他即便说出来,连塞未必会信。
他现在连自己行动的能力都没有,需要靠别人推着走。部族崇尚强者,而他却是一个废人。连文英本以为还有一搏之力,没想到已经有人为他写好了结局。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幽禁,而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力。
连文英与连文雅的对话,齐南歌只听到两句,他不关心这个,收回目光,懒懒散散问了句:“什么时候和文雅公主关系这么好了?”
说完齐南歌才注意到,他这话要多吃味儿有多吃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