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隐舟的酒量不好,一顿饭吃下来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全桌就他一个人喝的酒最多,也是醉得最凶的那个人。
饭局结束后江烬青都得搀着他。
谢隐舟一身浓烈酒气,靠在江烬青的肩膀上大半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白苏子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一个资深社畜不会看不出谢隐舟这样的醉态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已经醉得很了,能坚持着自己走路、不胡言乱语、不呕吐都算是他的意志力强。
白苏子结了账出来安排各位的回程的方式,恋痛和十一结伴坐地铁,糕手和糕手的苟叫了个代驾,剩下个松间弈雪,白苏子抢着为他叫了车。
最后剩下的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站在路灯旁边,白苏子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你俩怎么回?我叫了我姐来接我,一块吧?”
江烬青搂着谢隐舟的腰,吃力扭过身看他:“啊……他说有司机来接他……我把他送回去吧,你不用管我,我把他送到地方后打车回家。”
“司机?”白苏子一想也是,以自己现在手里提着的那个手表来看,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多半是开车来的,“哦哦……”
他欲言又止,本想说“有司机在的话,你不用送他回家啊,直接坐我的车顺带送你一程”,可话到嘴边了,才想到如今他俩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后知后觉的眼力价让他没有把话说出来,只点点头,叮嘱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到宿舍了发个信息,然后便去了和自己姐姐约定好的路口等车。
白苏子一边走一边关注着那两个站在路灯下的人,心想今晚小秋能不能回宿舍还不一定。
不过也无所谓,他只需要收到各位已经到达自己住所的消息,保证各位安全回家了就行。
——至于小秋到底回了哪个家……那就是那两个人的事了。
江烬青和谢隐舟这边。
没了白苏子的声音,谢隐舟貌似放下了强撑的自矜,胃里翻腾的感觉让他难受地从鼻腔里哼出呻吟声,额角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体温烫的不正常。
虽然这都是醉酒后正常的症状,但江烬青看着他那么难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要不我给你找个地方吐?”
谢隐舟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一声未吭,只是手上的劲儿加大了。
江烬青便没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一辆看起来好像是迈巴赫车标的车驶来,稳稳地停靠到他们面前,车上下来了前不久来餐厅送礼物的那个人。
他帮着江烬青把谢隐舟运进了车里,并询问了谢隐舟待会儿的目的地。
谢隐舟轻轻地捂着胃,“……海大。”
刚要开口说把你送回去再说的江烬青滞了滞,车辆不容置辩的启动,他自觉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仅仅两年没见,谢隐舟的模样却变了许多。
曾经略显青涩的气质一扫而空,如今他因醉酒微微斜靠在后排,脖子上和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血管添了很多成熟的魅力。
肩膀好像更宽了,身体好像更有力量了,脸上的稚嫩也消失殆尽了,五官逐渐趋于锋利。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两年内有没有什么变化。
……会不会也让谢隐舟觉得自己变了许多。
谢隐舟闭着眼,眉头轻轻蹙着,他知道谢隐舟看不到自己现在正盯着他看,因此视线极其大胆,毫不遮掩。
就在他直愣愣地看着醉酒有些糊涂的谢隐舟不知过去多久,余光里旁边的光线似乎在改变,旋即定睛看去,只见车厢内前排和后排中间的升降隔断正在缓缓下降。
江烬青有些迷茫地盯着那个隔断,直至它落到可以降低的最底端。
江烬青茫然无比:“……?”
他转回脑袋重新看向谢隐舟。
谢隐舟沉重耷拉着的眼皮也因为光线的变化抖了抖,随即慢慢睁开,他只平静地瞥了一眼那个被放下来的升降隔断,似乎花了两秒的时间缓了缓,调整了一下坐姿。
江烬青:“……”
他虽然有点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也莫名的有了那么一些些……紧张。
如此封闭的空间。
如此……算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今他坐在别人的车上,在别人的主场,因丧失主导权而有些忐忑。
谢隐舟依旧很难受,他深呼吸了两回才说出话:“你过来点……”
江烬青抿了抿唇,尽管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还是依言向他靠近了一点。
只是神色极其严肃,满脸都是警惕。
谢隐舟一动不动,抬起发红的眼皮望着他,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送你礼物?”
江烬青一愣,眸光微暗,“想送谁什么东西是你的自由。”
谢隐舟看着他不说话。
江烬青也索性不吭声。
好几秒过去,前者再次开口:“我当然有想送给你的东西。只是我不敢在那个场合拿给你。”
江烬青不明白,和他错开的视线又慢慢挪了回来和他重叠。
“……我怕你拒绝收我的东西。”
江烬青沉默。
谢隐舟说:“……我不想让他们都看见你回绝我时的样子,原谅我胆怯。”
江烬青感觉自己心尖尖的一块软肉被掐了一下,刺痛一瞬间后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依旧用沉默回应了谢隐舟的话。
谢隐舟从自己的兜里掏了掏,掏出来了一张黑色的卡片,他双手拿着,双手递来,静静地望着江烬青。
江烬青问:“这是什么?”
这个卡的大小像名片,又像是银行卡。
“你不要吗?”谢隐舟问。
江烬青摇头,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不收。”
谢隐舟保持着动作不变:“……我以前答应过你,我供你读大学。虽然现在已经有些迟了,但这个卡我一直没有动过,只是断断续续往里存钱……我存了很多钱,这个卡里的钱已经要比我当时存的钱多上好几倍了。我希望你可以收下。”
江烬青愣在原地,他茫然地望着谢隐舟,好半晌才从嗓子里发出声音:“……我不能要。”
谢隐舟也怔了怔,拿着那张卡的手仿佛都抖了一下,或许是酒精促使的原因,他的话问得也幼稚又直白:“……你不要我了?”
江烬青滞了下,说:“我说、我说,这个卡,我不能要。”
谢隐舟皱眉,本来很平静的脸上此时布上了一层浓厚的伤情和不解,“……那不就是不要我了吗?”
江烬青:“……”
他的心脏有些发紧,喉咙也有些发涩,他说不出个不,也说不出好。
曾经的诺言是谢隐舟说要把自己存的老婆本拿出来供他读大学。他如今不收谢隐舟的钱,那就等于他不认同曾经的那一段关系,同样也不希望把那一段关系继续延续下去。
那这确实符合谢隐舟说的他不要他了。
可现在这个发展不是他想要的。
谢隐舟缓慢地放下了那张卡,撑着坐椅坐直了,慢慢俯身向他。
江烬青闻到了很浓烈的酒味,和前不久他搀扶着谢隐舟时的那个气味一模一样。
安静的车厢内,他平静地看着谢隐舟慢慢的向自己靠近,不躲也不迎合,距离最后停止在了一拳之隔。
谢隐舟的眼神有些迷离,发红的眼眶聚集着水气,他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却又迟迟开不了口,他的视线在江烬青的脸上飘荡,仿佛下一秒就会凑上来,却又迟迟没有动作。
他的脸上是胆怯,是渴求,是忐忑。
他如果真要开口,或许只会说出哀求类的话,他如果真要凑近,或许只会在刚要触碰到江烬青的皮肤时就停下。
江烬青缄默地看着他那双赤红忧郁的眼睛,等待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最后心里仿佛泄了一大口气,他取消了自己的黑框眼镜,勾住谢隐舟的下巴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比起安全通道时的温凉不同,如今谢隐舟是炽热的,清爽的气味没了,灼热感带着浓郁的酒味极其霸道地充斥了江烬青的口鼻。
他不在乎。
他将谢隐舟摁在了后排的角落,俯在谢隐舟的身上,剥夺他因醉酒本就有些缺氧而渴望的空气。
同样有所不同的,还有那个本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黑框眼镜,在安全通道时,张念青并没有把自己的眼镜取下来,眼镜框轻轻的硌着谢隐舟的脸颊,而现在碰到他脸颊的是柔软的皮肤。
谢隐舟抓住了他的手,指缝和指缝相扣,他的中指硌到了一个稍硬的东西,不用看,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从见到江烬青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枚戒指。
那枚长得很像、也可以说本来就是,是高三时他送给的江烬青的那枚碎金戒指。
不管过了多久,吻和拥抱依旧像是治疗坏情绪的解药,曾经江烬青用吻和拥抱来缓解低落的心情,如今他用吻和拥抱来缓解自己的醉意。
有用,本来昏沉发疼的头、翻腾疼痛的胃都舒缓了很多,他闻着江烬青身上那股陌生的气味,好似也能从中捕捉到他身体自带的那抹淡香。
这个吻直到谢隐舟真的喘不上气了才停下。
谢隐舟抱着他不松手,昏沉地将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含糊黏腻,沙哑的同时带着些气喘的尾音,“……你收下吧。”
江烬青不做声。
谢隐舟又磨蹭着抬头,睁着一双潮湿的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说:“你收下吧……”
江烬青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无形的巨手遏制着,他看着谢隐舟这幅在祈求上位者的模样,心里一点都不舒坦,他心疼难忍。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怨谢隐舟的,他不恨,所以看到这一幕才觉得难受而不是痛快。
他不言,拣起了坐垫上的那张卡,轻轻抚摸了上面的纹路后当着谢隐舟的面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沉重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