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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谢隐舟不是那种得不到答案就善罢甘休的人,他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江烬青会把相框塞到枕头底下,这个行为很奇怪,他猜不出有什么含义。
要不是他坐在客房的床边冷静,顺势躺下觉得有点硌,还发现不了原本放在床头柜的相框被藏在了枕头底下。
相框里放着的相纸是卖家随便塞进去的一个模板,既没有特殊含义,也没有欣赏的必要。
正常来说,不会有人对一个没有装着相片的相框感兴趣。
所以他是真想不通江烬青怎么会把相框塞到枕头底下,步子一迈,将他堵在了餐桌和餐椅之间。
江烬青没辙了,叹了口气,插了块西瓜往嘴里喂,错开了和他对视的视线,“……我第一次来你家睡的不是客房来着?”
谢隐舟点头,“嗯哼。”
“……当时我觉得你很奇怪,你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想把我给留下来的执着,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我在你家留宿。怎么想都想不通,然后我就觉得你可能……”
谢隐舟没太听明白,“可能什么。”
想不通为什么要他留宿和他把相框塞到枕头底下有什么关直接系?
“可能就是……”
江烬青目光闪避。
“比如那种……”
江烬青言语磕巴。
“大概就是……”
江烬青咬牙酝酿。
“……那种藏在校园里图谋不轨的,人贩子。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我知道这种猜想太扯了,但是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原因了,”江烬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挺无奈,“毕竟你是一个人住,家境看起来很优渥,这种一反常态的背景加上你一直执着的让我留下来睡觉,我除了往嘎人腰子的人贩子那方面想,其他真的想不出来了。”
谢隐舟恍然大悟,他举着那个小相框:“——合着你是拿这个防身的?”
江烬青:“……”
丢脸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过于反常,我当然要、就,我觉得挺合理的。”江烬青结巴地解释,看着谢隐舟唇角一点一点往上扬,他心里的防线也一丝一丝的要瓦解,“——不许笑!!!”
谢隐舟捂住嘴,清清嗓把嘴角压下,端详着手里的相框,“……挺好。还是很有防范意识的,虽然确实说出来很扯。”
江烬青硬气起来,“对啊。你要是早跟我说你害怕黑,你想要人陪你睡,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过来就一个人住,一个人上学,当然害怕有心怀不轨的人图谋我的钱财和腰子啊。”
本来谢隐舟都忍住了,被他这么一形容,没绷住还是笑了,“……你脑子里只有你的钱财和你的腰子?”
江烬青肃然点头,而后补充:“哦,还有我的人身安全,我生命。我要是被拐骗去了佛塔国,那就不仅仅是嘎腰子那么简单的事了。”
“行,”谢隐舟低声笑着,“钱财腰子和生命……但你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更贴近你人生的危险呢?”
江烬青怔愣着想了想,没懂,“什么?”
谢隐舟放下相框,提醒道:“除了谋财害命的。”
江烬青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问:“除了谋财害命……好像我也没什么能给劫匪的东西吧,总不能把我绑了去让我帮忙给他的孩子写作业。”
谢隐舟失笑,他真的被江烬青的脑回路整没招了,“啊……除了谋财害命,真的没有别的了?相比起大费周章的把你弄回家嘎你腰子、偷你钱财、把你送去佛塔国——劫色会不会要比你所想的那些更简单更方便?”
江烬青的大脑被劫色两个字“嗡”的弄的宕机了,“……啊?”
“你真没意识到这方面啊,”谢隐舟挑眉,认真的教育:“那你的防范意识还有待精进。现在劫色的犯罪对象不仅仅只有女孩了,平时得保护好自己。尤其是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之后会不会去……但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去了酒吧那种场所玩,也要多加注意,自己跟前的酒水离开过视线之后不能再喝。如果有人非常热情的和你搭讪,也需要警惕,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喝酒要适当,尽量找信得过的人陪同。如果有人以顺路接送的名义跟你说可以送你回家,你不能答应,最好自己先打上车……”
谢隐舟盯着他,看他好像没有认真在听自己讲话,伸出食指勾了一下他的下巴,“怎么走神。”
江烬青恍然回神,视线落在谢隐舟举在他眼前的那只手上,因为贴的近,他能闻到谢隐舟手上的香气,不由地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于是微微缩了一下下巴,很反常地抿唇缄默。
谢隐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指关节微屈,“……怎么了?”
前不久看到的那些评论在江烬青大脑里跳动,正是因为刚才谢隐舟勾他下巴那一下。
他眼睫扑闪着,一副强行镇定的模样,想说话,又酝酿了半天没说出来。
谢隐舟沉默许久,索性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直言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江烬青的身体有些僵,心脏跳得很重很快,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窘迫于怕谢隐舟也听到。
他太不自在了,他想到网友们说谢隐舟喜欢他,想到之前的种种,他们的接触,他们的对话。
他哑巴地摇头,此刻像是走入了穷乡,好像没了别的退路。
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和什么情绪的碰撞,不算透彻的紧张,也不算透彻的害怕,更不是透彻的难过。
浮于表上的反应却是有些酸鼻。
谢隐舟抓住了他的双手,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微微发抖,如此不正常的反应,无法和没事挂钩,于是依旧追问:“怎么了。”
江烬青深吸了一口气,直愣愣地望着他,酝酿了很久的话最终也只蹦出来一个字,单调的沙哑的,有些破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
说还是不说,问还是不问。
江烬青不清楚,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面对谢隐舟的问题他更多的是无措,脑子里一团乱麻像是在打架,明明没有人催着他,他却觉得自己心里很急很气,很慌很怕。
“你怎么又要掉眼泪,”谢隐舟抬手用指背接住了那一颗挂在江烬青卧蚕上的泪珠,“……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你别哭。”
他也到底是不会哄人,让人别哭,反倒把江烬青弄得开闸泄泪。
谢隐舟连忙出了两张纸给他,重新蹲跪在他跟前,静静地等着他哭了两嗓子,打商量道:“哭过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江烬青只掉了连着几颗眼泪,很快就止住,只剩下憋狠了的抽噎声,他掐烂了纸巾,犹豫了许久,红着眼睛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们要不要还是分开住吧。”
这两个话题在谢隐舟看来过于跳脱,无法联系,“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你最近的学习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江烬青抽了口气,使劲摇头,声音又沙又哑,音调在破音和不破音之间徘徊:“……我感觉、我不可以和你一起住了。”
谢隐舟赶忙夺过他手中的纸巾,将他又要掉下来的两颗眼泪快速擦干,“为什么?是你家里人知道我俩总是串门了?他们不让你和成绩差的学生玩?”
“不是……”江烬青从他手里抠纸巾。
谢隐舟不给他,两个人的手指就在那打架。
“你告诉我为什么了我再给你,”谢隐舟攥着不松,“不然就由我来给你擦眼泪。”
江烬青也是个倔脾气,不给他,他就转身自己去抽,谢隐舟手疾眼快把他的双臂抓住,桎梏在他双腿之间、自己面前,“我想听。你别骗我。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正常家长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和我这样的人玩肯定是不放心的,如果是你爸妈不允许你和我来往……那分开住也行,我晚上就去你那里做一顿饭,然后再走。”
江烬青想挣开他的压迫,动了两下却拽不出来,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态度,他没再挣扎,而是沉默着,一边抽噎,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勾蹭着谢隐舟的手腕。
谢隐舟看了一眼他那不安分的手指,“说话就说话,蹭我做什么,挣不开就讨饶。骨气呢。”
江烬青依旧沉默。
谢隐舟问:“你不说话是想让我在这里和你耗一晚上?”
屋子里一片寂静,谁都没再说话,谁也没让步,时间像是解药,一点一点的抚平了江烬青波澜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平稳开口:“……你说我和黎延不在一个位置,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话题从A跳到B,再从B跳到C,这一记和上个话题毫不相干的直球打过来,要不是谢隐舟接受能力还算行,CPU都要□□烧。
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先问:“这是你哭的原因吗?”
江烬青又沉默了两秒,用脚后跟轻轻打了一下谢隐舟的大腿,“是我先问的问题……”
“但是我需要知道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给你答案。”谢隐舟平静道。
在打嘴仗上,江烬青没有谢隐舟那么厉害,但他也不算是认罪投降的那种人,“可能算是。”
谢隐舟垂下眼帘,扣着他双手手腕的手指稍用了些力,摁着他的皮肉摩挲一会儿,又是一阵昂长的寂静。
谢隐舟说:“……你有些时候一点都不聪明。我给过你的很多都是别人没有的,行为、态度……我不会在黎延生病的时候贴身照顾,不会在黎延说做饭难吃的时候去他家给他做饭,不会因为有人靠黎延太近就不高兴,更不会和别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我已经很克制了,我怕你无法接受,但真的忍不住想对你好、对你有特殊的那一面。”
“……你一点都没有察觉。我有时会期待你能反应过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希望你能看不出来。”谢隐舟就把他的手腕压红了,后知后觉地松了些劲儿,转而轻轻揉弄着他被压红的地方,抬头望着他,问:“你现在看出来了对不对。你知道我喜欢你了。”
江烬青的表情懵懂,这个答案是他有所预料的,但真的听到这些话从谢隐舟嘴里说出来……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谢隐舟的眼神如平静的海面,毫无风浪和波澜,“你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份感情,所以厌恶我想离开我,但你一时舍不得,这才哭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