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果 第44章 四十四

叶之盈说：“希然的名字也是我给他起的。”

“真的吗？”傅晏道，“希然的名字特别好听，我刚认识他就这么觉得。”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是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的。”叶希然幽怨地盯他，“现在呢？”

“我对着你连宝贝都喊得出诶，这还不够？”傅晏说，“我得把你宠成干细胞？”

程乔不语，只是唇角难压地给傅晏又剥了虾夹了香菇。

叶希然想掐傅晏，掐他也没用，他看不得的是程乔在一旁风凉笑。他对傅晏说：“行，这可是你说的，请讲出觉得我名字好听的理由，两百字，体裁不限诗歌除外。”

傅晏依稀记得某人说过类似的话。

“两百字只是能力问题，”傅晏道，“倘若我能用两个字呢？”

“那你讲啊。”叶希然道，“说这么玄乎。”

傅晏不是很满意少爷的话。

“本然。”傅晏说。

“就这？”叶希然道，“虽然你说对了。”

叶之盈也笑着说的确如此。她说“希然”的字面意思是希望回归本然，但这个本然由叶希然本人去定义。

“虽然我说对了，”傅晏对叶希然说，“但我的理解不是这个。”

“什么？”

“充满着希望的本然，我是这样理解的，”傅晏说，“由本人定义的本然本来就充满着各种不同的可能，下一秒下一刻下一个时间段都是未然，过去的是已然，未然和已然即将或者曾经是本然，而本然从来只是本然，比未然更实在，比已然有生机。”

傅晏话锋一转，拍拍叶希然的肩膀：“你的本然就跟干细胞一样，具有多向分化的潜能，让人充满希望。够不够宠你，我的心肝细胞。百来字总有了。”

叶希然欲言又止，在夸他和拍他之间选择了：“你懂不懂峰终定律？你前面说得挺好了，不妨碍我因为你最后一句想揍你。”

“傅晏，听你讲话让人挺享受的。”程乔说，“起码对我来说很受用，尤其是你站在我这边的时候。”

傅晏看他在拉票，便说：“那是。毕竟我喝到了程乔哥亲手泡的茶。”

程乔没吃完，放筷起身：“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程乔哥？”傅晏想笑，“那个，我不是想喝茶的意思？”

“让他去泡吧。”程书叶看程乔也想笑，“他现在高兴得恨不得下楼绕小区跑两圈。”

“让他去泡吧。”叶希然提高了点声量，“我只会趁机又赢一局。”

傅晏见两位大人只是吃着饭，很少发话，他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得摸摸鼻尖，问两个大人：“叶阿姨，程叔叔，不好意思，我们会不会太闹了？”

“没事啊，”程书叶笑笑，“我们跟别人在饭局上恩山义海的更能闹呢。”

叶之盈瞥他一眼，对傅晏道：“嗯，傅晏你不用顾忌太多。”

两人点到为止，傅晏反而心里轻松了很多，对程叔叔一下子有了很深的印象。程书叶的意思很简单，他们几个想闹就闹吧，凭什么不能呢？

那傅晏可就洗耳恭听了，他问回叶希然：“你想怎么赢？请讲，让我听听是什么好话。”

“我俩的名字合一块就是，”叶希然说，“安定和乐是我希望回归的本然，而我从未离开，便也不提回归。”

傅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连连鼓掌：“我的天。”

“绝杀。”叶希然往后回头瞟程乔一眼，“你拿什么和我斗。”

程乔稍稍抬眼看他。

“傅晏也是人，既然是人，或许会需要靠乔装赢来掌声鲜花，亦可能需要寻找像乔木一样的依靠，但我相信他自会长成乔木一般的人。”程乔道，“他无需依赖谁，一个人就能站成一棵木。”

傅晏被惊到了，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傅”字的部首。

“茶还有点烫，不用着急喝。”程乔来给每个人都斟了茶，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心安理得地享受傅晏的崇拜视线，并不屑于跟叶希然争个什么六胜。

叶之盈对程书叶笑着说：“我们家的电视最没用的一集。”

“刷手机短视频都刷不到这种剧情。”程书叶也笑，又说，“傅晏你不知道，他俩平时要是都在家，要么各自回房，要么跟我们一块不尴不尬地聊天，问他们是不是不高兴吧，他俩又异口同声说没什么，默契用在这种地方。”

傅晏笑了笑，说能猜得出。

吃过饭了后唯一让这两人消停的契机是，程乔被程书叶赶去厨房洗碗，傅晏在叶希然房里跟他玩造景贴纸。

“居然买了这么多啊。”傅晏感慨。

“要的话挑几张你喜欢的带回去？”

“可以吗？”

“嗯。”叶希然说，“我一个人也玩不了这么多。”

“找人陪你玩啊。这种还挺适合两个人一块玩的。”

“你不是正在陪我玩吗？”

“我的意思是还能找找别的人。”

“那真是太不巧了，”叶希然道，“跟我一样幼稚却又有耐心的，我目前只找到你一个。”

傅晏想说他不会还在拉票吧，便听他说：

“今晚闹了你这么久。”

傅晏以为他下一句是说“不好意思”，结果得来的是：

“不过闹你真开心。”

傅晏想揍少爷一顿。

“真的，”叶希然躲了他的一掌，“我本来想着拽上你在路上唠唠嗑就好了，吃个饭咱就待房间里。我跟程乔真讲不到一块去，在车上不讲话又显得像是把人家当司机似的，一想到就更烦程乔了。估计程乔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傅晏忍不住笑了，道：“你说了两句一模一样的，你怎么知道程乔就一定是差不多的想法。”

“因为我俩很像啊。”叶希然说，“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和他是不会互相包容对方的，除非为了我们家里人。所以我俩碰上基本都是有话直说，有时候说了对方又不高兴，就更没必要说了。”

“其实看得出你俩都有彼此迁就对方。”傅晏道。

“迁就没什么用的。”叶希然看着他，“你见过哪种关系光靠迁就彼此就能处得来的？离对方远点就不用迁就岂不是更爽？”

“好吧。”傅晏想说他们两人都有把对方放在心上，不过看来这是叶希然已经默认的前提，“你不会想重复程叔叔的话，说有我在三个人就完整了吧。”

“怎么可能，让程乔一边凉快去吧。”叶希然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未开封的糖，一个月前他买了，结果忘带去学校，他拣一颗，剩下都给傅晏。

“你这三天志愿结束之后的空闲时间跟我报一下，我择日去找你，估计总有哪天想赖在家里不出门，但一定会去找你的。”

叶希然的门忽然被敲了几下，门外传来程乔的声音：“是我。”

傅晏起身去开门。程乔找的就是傅晏：“现在挺晚了，几点要回学校？我载你回去。”

“差不多就要回了。”傅晏本来打算打车回的，“程乔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那这就回吧？”程乔递给他一个小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小罐分装的茶叶，“拿回去喝吧。”

“谢谢程乔哥。”傅晏顺便把叶希然给他的糖和贴纸扔进袋子里，回头对叶希然挥手，“那我先回去了。”

叶希然见他身旁那人一言不发，却拿“这才是绝杀”的眼神来瞧他，气不打一处来：“我靠，我也送你回。”

“你要跟来别指望我又载你回来。”

傅晏这次坐在副驾驶位，跟程乔攀谈起来，了解到他的确是刚出来实习，在外地住，这个城市也不是他的老家，他只比傅晏大五岁。

“可是叶希然好像也不是本地人吧？”傅晏记得叶希然跟他一样也是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但是他又住在这里。

讲的跟叶希然说的是一样的，傅晏就是听了两遍也还是觉得好震惊。说实话程乔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干练，没有那种刚出社会的青涩。然而事实一直提醒与冲击着他，程乔开的车还是他爸的，他的年纪就摆在这，他刚刚幼稚到跟他弟拌嘴拌了一晚上。

程乔也回问了傅晏：“对了，你说你是家里的哥哥？你是有妹妹吗？”

“是弟弟。”傅晏笑了，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我长得很像是一个有妹妹的哥哥吗？”

“嗯，我大学舍友跟你性格有些像，他挺疼他妹妹的。”程乔说，“你弟弟上几年级？”

傅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顿了几秒才说答案。程乔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傅晏偶然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反而觉得刚才心里攒住的那股气还是泄掉为好，“其实我在算我弟弟今年应该几岁了。他几年前走了。”

说完他才想到也就两三年。

程乔收回了视线，在绿灯里缓缓驶出停止线。

“刚刚感觉你的氛围好像莫名变差了。”程乔再度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傅晏，“现在也还是没怎么恢复精神——我没有劝你强打精神的意思。我是感到有些意外。”

傅晏心想他的观察力也不比叶希然差。他问他意外什么。

“你今晚的活泼是真的，感觉得出你在叶希然身边也是心情舒适的，所以有话也不会憋着，”程乔道，“我对你的印象可能让你觉得有偏差，但我还是说一下。你不缺逗自己开心的能力，自然也不缺从过去走出来的能力。即便是这样的你在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会因为一讲到你弟弟的事笑不出来。”

“我猜可能你弟弟的事占的部分并不大，是因为这件事而衍生的别的情绪更加沉重，足以拖住你，甚至是说不允许你这么轻易让自己再度开心。”程乔就说到这里了。后面几乎能猜得出的是什么人会让傅晏这样，但这不重要。

他在乎的是此刻的傅晏，如果他的讲述或倾听能帮助傅晏捋清思路的话，那么这回便换成是他来让傅晏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