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山重新进去,只一眼,就晓得画盒子又被开过了。
当不知道,落座,听唐月满询问她傅西流的动向。
“那孩子黏你呢,半天没见到你就要找出去。”唐月满打趣。
梁依山真好奇在别人眼里傅西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现在还是得和他一块把这暧昧关系坐实,她不吃亏,早八百年前就没了风评,此后再怎么安分别人都只当她是个爱鬼混的玩家子。
把态度架高:“他年纪小,是有点黏人,姐弟恋都这样。”话锋精准地指向唐月满和贺钦原。
唐月满和贺钦原就是姐弟恋。
颇有感触地回应:“年纪小的,心思总是更活络些,也更需要人…看着。”
梁依山见她脸上那点打趣的笑意淡了些,染上几分真实的感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不由得舒坦许多。
看来唐月满对贺钦原,或者说对贺钦原身边可能存在的“活络心思”,并非全无防备。
她正想顺着这话题再探几句,包厢门被轻轻推开。
傅西流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羞赧笑容,目光第一时间锁定梁依山,看得梁依山有点恍惚,仿佛又要被拖进方才的吻里。
心头一跳,开始反思自己的冒进,怎么就被迷了心神亲了上去呢。
他径直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手臂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腰侧,像有一阵细微的电流。
梁依山微眯了眯眼,听他说鬼话。
“唐阿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嗓音是少年特有的干净质感,眼神却像钩子一样,还黏在梁依山脸上,“本来是想把小山带回来,没想到在外头耽误了这么久。”那语气里的依赖和占有欲,拿捏得炉火纯青。
他还有当狐狸精的天赋哇!
梁依山赞叹,要是私底下相处能表现出其中一二,她说不定就纵了他呢。
也是昏了头,要是梁依山细想下,估计能发现傅西流试过,只是那时她看不上。
此刻能看上,纯粹是荷尔蒙失调,一个吻把她给亲迷糊了。
唐月满一声笑,梁依山面上配合地侧过脸,嗔了他一眼,只有傅西流能读懂里面适可而止的警告。
她伸手,在遮掩下精准地掐了一下他紧实的腰侧肌肉。
她喜欢掐他,手感很好,也从不喊痛。
傅西流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笑意更深,带着点讨饶的意味,顺势握住了她桌下作乱的手,十指紧扣。
他掌心微热,力道不容挣脱。
桌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温顺乖巧、满心满眼都是梁依山的少年。
两人眼神胶着,肢体间若有似无的亲昵,让唐月满想起贺钦原。
那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丈夫,也曾有过这样炽热的目光吗?
傅西流和贺钦原真像啊,他真的是傅不苦的孩子吗?
“脸上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喊人拿个冰袋过来?”唐月满惊疑,怎么出去一会还挨了个巴掌,又见两人你侬我侬,怕是有什么奇怪癖好。
傅西流反应快,眼神闪烁了下:“不用,看上去吓人,我皮肤就这样,她没怎么用力气。”
梁依山的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虎口,近乎狎昵地安抚,然后慢慢抽出手,拿起筷子,姿态大方地夹菜,仿佛刚才桌下的纠缠从未发生。
一股子药味,细看,又是黄鹿肉。
她喜欢宫保黄鹿丁,做出来鲜香,今天吃的是炖鹿,滋补的药膳做出来寡淡又绵软,吃得人食欲全无。
“我的错,一激动就喜欢动手,这毛病得改。”梁依山还会自我反思。
唐月满点点头,没有顺她说,也没有劝她,换了个话题,同她继续聊起画来。
最后两人相谈甚欢,又重新定了个时间,唐月满会带着助手一块去梁依山的画廊看画。
等把唐月满送上了车,梁依山才松了口气,转头来问傅西流:“吃得怎么样?”
意思是她没吃好。
就是挑嘴,挑到最后吃不好,送什么进胃里都缺点意思。
傅西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送您回酒店?”
梁依山想了想,今天不能再和他待在一块,怕发生点无法挽回的事,摇头:“算了,还是回独栋,看豆豆点了什么外卖我对付一口,你呢,叫个车?”
梁依山不想送他,他住的地方又偏又远还是个垃圾处理厂,自己的小车车不可以去那种地方。
用完了就丢,不带一点留恋,傅西流已摸透这女人,给自己叫了个车:“最近不会有别的临时安排了吧?”
“这我说不准。”梁依山从某种氛围里出来,就失去了人情味。
傅西流无奈,确认日程表:“下午茶会确定不去,那么下一次见面就是,嗯,十八号的B牌高级珠宝晚宴,着装我找Fion处理可以吗?”
梁依山停顿,然后道:“可以,但是你的身份不是我的男伴,是豆豆的临时助理,品牌方会派车来接我们,你还得把R8开过去,晚上我要带人去吃饭,坐别人的车不好。”
那眼神,是在担心他听到不是她男伴时失落么?
傅西流正色:“好的,到时候我会提前到那边等您一起入场。另外,”梁依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今天的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透露给别人,相信您也不会放在心上。”
“唉,”梁依山大叹,“就算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除非谈婚论嫁,谁管你和谁在一块。
十八号,梁蔻在闹脾气。
“别的学校都是九月一开学,为什么金路二十号就开学?”
梁蔻穿的是Alexander McQueen的礼裙,造型师在给她做发型,她头不能动,说话一板一眼,是个还在为上学苦恼的小孩。
“还有,为什么我不能穿高定?”
“Irena会带她家小孩来,她们家小朋友就是穿成衣的,Kaylee你到时候主动点,跟人家打个招呼,如果问到你妈妈……”
“我知道,我会说,我妈最近一直在谈生意没时间管我,现在我听我小姨的。”
“Good girl.”
又前前后后把她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就和男伴发了消息。
“不用管,我来接你。”那边包圆了一切,就连衣服也是他出面拿下的。
梁蔻靠过来:“小姨你在和Jornel谈恋爱吗?”
梁依山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我们在谈合作。”
ELIE SAAB的粉裙子,走动时花瓣飞舞,梁依山给梁蔻拿外套,怕她感冒了:“见到Jornel要喊严叔叔,不能喊人家Jornel。”
就Jornel最特殊呗,梁蔻想给小舅舅发消息,告诉他现在梁依山最信任的人已经不是你了,Jornel说什么她都听,Jornel还能帮她出谋划策,你妹夫是个比你还大的老男人!
Jornel:下楼。我在门口。
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梁依山指尖顿了顿,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抬眼对梁蔻说:“车到了,外套穿好,走吧。”
“品牌方的车这么快?”梁蔻好奇。
梁依山拿起手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是Jornel来接我们。”
梁蔻眼瞬间亮了,梁依山刷卡,和工作人员一起下楼。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梁依山用脚都知道,绝对是那辆黑色宾利慕尚。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严知琇那张轮廓分明,没什么表情的脸。
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腕间一块百达翡丽,完美得不似真人。
梁依山笑了,带着梁蔻走过去,和他隔着车门寒暄:“严老师,好久不见。”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梁依山身上那件长裙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让人抓不住。
“严叔叔好!”梁蔻甜甜地喊了一声,麻利地钻进副驾。
梁依山坐在严知琇身侧,花瓣般的裙摆铺开,有些收不拢,落到他腿侧。
严知琇没说话,只是示意司机开车,然后伸手替她捞起来,避免凌乱。
他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但梁依山能感觉到,某一刻他的余光,会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有点不舒服。
她忍受着,这种目光她见过太多,只需要忍耐……然后假装自己在享受。
是的,严知琇没有恶意,只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习惯高姿态地表达情感的人罢了。
梁依山早已总结过他。
车停在酒店门口,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严知琇率先下车,绕到梁依山这一侧,亲自为她打开了车门,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
梁依山搭上他的手臂,借力后站定,微微仰头对他一笑,眼波流转间,亲昵与信赖尽显。
严知琇和缓面容,也微笑,手臂并未立刻收回,虚护在她身侧。
梁蔻跟在后面张望,然后快步走到两人身边:“我可以去试戴那家的珠宝吗?”
梁依山拦住她:“等等,我喊了小傅来做你临时助理,等他到了让他跟你一块行动。”
严知琇稍低头:“之前的助理出国了?”
“嗯,还是送出去了。”
梁蔻应下,去板上看了座位,三人一起落座。
片刻后,傅西流寻来了。
他没有迟到,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步履不急不缓,走来时,带着真如助理般公事公办的关切。
很恭敬地,朝梁依山点了点头,走到梁蔻身侧:“Kaylee小姐。”
傅西流做完这一切,才转向严知琇,仿佛刚看到他,脸上带着点少年人面对长辈的拘谨,微微欠身:“严老师,您好。”
目光飞快地极克制地从梁依山和严知琇牵着的双手扫过,又迅速垂下眼睫。
“我记得你,”严知琇突然开口,“玉大金融系录取分数第一名,去年的游学也是你。”
等着梁依山解释,为什么傅西流会当上梁蔻的助理。
傅西流差点害梁依山被玉京大学开除。
游学时,他负责每日记录这个版块,要每天带着提供的相机拍照摄影。
在行政楼,不小心拍下了梁依山和严知琇的交易场面,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处理,立刻被人捅了出去。
他是告密者,梁依山和严知琇则是师生恋加上受贿主角,即使他俩什么也没做。
后来解释清楚了,这一段提起来还是让人恶心,简直无妄之灾。
就算不是他告密,严知琇对他没有好印象,因此现在的态度,也称不上和善。
梁依山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放心把豆豆交给他看护,严老师也对我的选择有点信心嘛。”
好会撒娇。
是了,她对入得了眼的人,就是这个态度。
他告诉自己:他是梁蔻的临时助理,仅此而已。
梁依山身边坐着谁,牵着谁,与他何干?
那点隐秘的在唐月满饭桌上滋生的默契和纠缠,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可心脏深处不受控制的刺痛,目光总想黏在梁依山身上的冲动,却缠绕住他的脖颈,几乎窒息。
他给自己解释。
是对比之下产生的不甘与耻辱。
昔年旧事给他打上告密者、叛徒的标签,而光鲜亮丽的另有其人。
傅西流不断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我亦会得到想要的一切,不必羡艳他人,那些我也能握在手里。
他只能更紧地抿住唇,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温顺恭敬的表象下,扮演好Kaylee小姐的助理这个角色。
可嘴角有点痛,被她咬伤的地方没好全。
严知琇的目光在傅西流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锐利如鹰隼,审视中带着些微冷意。
他颔首,算是回应了梁依山的解释,随即手臂微动,找来了专属SA:“带Kaylee去看一下新一季的珠宝。”
他并未再看傅西流一眼,只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当他是梁蔻的助理。
如果他能忽略傅西流走来时,梁依山手指的蜷缩,一切会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