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山最爱做计划,走一步看百步,又爱和亲友打赌,赌这一百步能有多少走稳踏实。
也就傅西流这一条路,百步她夯基筑石,力求步步圆满,可恨!
步步都出差错!
明明按她的安排走下去,绝对赢来完满结局,一切天衣无缝!
只需要傅西流听话点,跟在她身边当个指哪打哪的工具人,难吗?
偏偏傅西流是个过分有主见的神人,害得她走一步改一步,生怕自己也被他拖下水。
该死,还不就为了他身上的五十亿。
这五十亿严重掣肘她的行动。
五十亿、五十亿,为了钱也得忍。
梁依山说完,怕他想不开,真在这里就掰了,又给自己找补:“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但凡是人都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要是怀胎十月都想不明白是否留住你,那这娘老子不要也罢,我要是真想把你当枪使,何必进来陪你演这么一出?我也有我的考量,有我要做的事,你听话点,我不为难你。”
前头半句听上去还是人话。
后头纯粹颠倒黑白。
傅西流听她说“陪你演”时,脸上的巴掌也不疼了,就只剩单纯的愤恨。
他摸爬滚打长大,自己养活自己,眼界心性非同龄人可比。也曾有刹那将梁依山视作前辈,想揣摩参考她的处世之道,相处下来连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要被她磋磨干净。
冰冷的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直冲顶门。
他活了十八年,历经坎坷,最恨的便是被人胁迫,尤其是被眼前这个从小便骄纵跋扈、视他如草芥的梁依山!
恨!
怎能不恨!
她凭什么?
凭她梁家大小姐的身份?
还是凭她这身精致的皮囊?
是有做小伏低、为世情折腰时。
但梁依山一直压着他拘着他做事,前头说“我不搞你了”,马上就玩命地整他;一句“真可怜”,接着就是催心催肺。
永远心口不一,她有她要做的事,他就没有了?连累他的事都放下,给她当狗耍。
最恨她年长却不成熟,机敏但失底线。
傅西流侧头,只露出半张脸,无表情,更淡漠。
梁依山得不到回应,安慰自己一切尚有转机,唐月满好歹是有兴趣了,后头不能太上赶着,就当没今天这回事,看她什么时候回过味来,知道这画非塞到她工作室去,若有下次见面,唐月满定会带着贺钦原一块来讨这幅画,不好办。
可傅西流接下来的动作真叫她不知所措。
梁依山知道傅西流有个性,不听话,只是长了一张乖脸。
这时,他还静立在面前沉默不语,大概是寒了心。
却突然,他重新握住梁依山的手,放在自己另半边脸上。
能感受到他面部肌肉轻微的抖动。
他小声说:“抱歉,又坏了你的计划。”
不能小瞧他。
虽性情执拗,手段稚嫩,但能屈能伸,假以时日定能大放光彩。
“是真心悔过吗?”
“嗯。”
乖驯的,顺着她的手仰头,悔悟从动作里泄出。
“我不该自作主张,你一直在给我机会,我不想再辜负你的信任了,只是,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幸福,爱也好家也好,什么都没有。来玉京时,我天真地以为我能找到亲生父母,以为贺钦原有可能是我的父亲……”
“所以是吗?”
梁依山被勾起好奇心,她看着傅西流,眉眼同贺钦原真像!
一样的干净明锐。
傅西流年轻,显得干净。
贺钦原经过岁月沉淀,斯文人有着睿智眼。
傅西流流露哀伤:“贺钦原和我做过亲子鉴定,不是。”
“怎么可能!”梁依山不信。
她爸为什么偏点一个傅西流出来资助,总得有理由吧。
傅不苦除了和贺钦原有过一段,人生平平无奇,梁依山问她妈,她妈只唏嘘此女荒废一生落到那般田地。
妈妈是她世界里的星星,说话最有份量,既然妈妈都叹惋,那么傅不苦这一生,只怕是步步错,直至步入深渊。
所以收养傅西流这一点,便格外可疑。
傅西流头更偏,将重量也压在她手心,露出的那边被她扇红的脸烧起来般可怖,又站得更近,像是迫切需要从她托起的掌中汲取力量。
远超社交距离,连再扇他都觉别扭,唯有随他贴着不动。
一人的转变太快,或许是心性坚韧,也或许是习惯性解离。
他的不幸够多了。
傅西流说:“事实如此,我什么都没有,大小姐,再信任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没有再近,更近要失焦。
梁依山心想,这是个好时机,连他的轻薄动作都视而不见,脑子里全是算计。
“可以,反正我们就这一年,我给你机会。”
“嗯。”他那双观音垂柳似的睫缓慢扑动。
梁依山不为所动,他确实好看,但该说的得说,也变脸,换上那副看淋湿小狗的悲悯眼神:
“别再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你养母转到私立医院好好照顾着,过段时间我和你一同去探望下她,她是你的心结,说不定哪天就解开了。”
没错,她要见傅不苦。
若说先前傅西流身怀五十亿只是她的猜测,唐月满贺钦原齐上阵,她已有一半把握,这五十亿往这个方向找准没错!
要快,要不动声色,要稳当。
贺钦原呀贺钦原,拜托你一定是只老狐狸,有囤积癖的老狐狸,恋旧情的老狐狸!
最好老天再给她两分薄面,别让人先她一步察觉端倪。
傅西流不置可否:“都听你的。”
梁依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必须听她的。
障在心头的不满一扫而空,加之金钱诱惑,连带着傅西流也可爱起来。
梁依山有她的气度,抽回手,盯着他有些肿胀的脸,笑道:“还吃饭吗,就这么进去不好交代。”
“要不我就不去了,就说我临时有事。”
“也有别的办法。”
傅西流看她狡黠表情就觉不妙。
果然!果然!
“要不咱们接吻吧,你把我嘴唇咬破,可以说是小情侣吵架。”
就知道这女人手上捏的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全是歪招!
空气凝固,他投降了,低声道:“你疯了?”
梁依山起了兴致,要是他还是同以前一样这样不好那样不对,或许她就此收手,也就不逗弄了,偏偏质问她疯没疯——梁依山从不认为自己是疯子。
她靠近了点,头抵在他肩上。
不爱喷涂香水,可身上却依旧有种属于她自身的、迷醉而馥郁的香气,霸道强势地入侵傅西流的五感。
从嗅觉到触觉,香气如线,捆住他。
他后退,靠在墙上,低头见她眼里闪烁的兴奋光芒,似在欣赏困兽的挣扎。
“你不愿意,为什么说我们在一起了,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鬼知道她眼中他是那种眼神!
傅西流无心解释,猛地抬手,一把钳住她的肩,力道太大,让她快跌进他怀里。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借着傅西流钳制的力道,踮起脚尖,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轻快地印在了他紧抿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傅西流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
那陌生的、柔软的触感。
不,那是梁依山,不能再想,可钳制她肩膀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唇上传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厌恶,而是一种诡异的、靡丽的、灼烧他神经、失去思考的——
属于梁依山的、独一无二的、混合着骄纵与生命力的气息,竟如此清晰地烙印下来。
她肩膀动了动,是要后退了,要抽身离开。
短暂的清醒后,难以遏制的**在体内苏醒。
愤怒消退,接踵而来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报复、征服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溺的蛮荒快意。
凭什么总是她主导?
凭什么她要吻就吻?
他是她的什么?
玩物?
忠仆?
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
咬她、咬她。
是小狗才咬人。
手慢慢松懈,重新找到了更适合的位置,向下,从背后绕一圈,将她收进怀里,控制不好力道,要把她揉碎。
另一只手要怎么放?
可思维被她的气息占据,来不及思考,已经插入她精心打理的发丝,固定住她的后脑。
低头,如压抑已久的一片重云,终于找到一处可以肆意挥洒的土地,姿态可以高起来,可以凶狠起来,可以在这一刻成为最真实的他。
他的吻生涩而野蛮,压抑太久,顾忌太多,又将这里当作战场,要对蛮横无理的梁依山进行最直接的反击。
梁依山引导他,拍拍他的背。
可他疯魔了,怎么也逃不出去,舌要继续往下、往深处、再多一点、给予他一点,一点独属于他的东西。
梁依山有些呼吸不畅,一脚踩上他,傅西流闷哼一声,猛地睁眼,见到梁依山戏谑又清明的表情。
骤然僵硬,是否他内心所有复杂的被强行点燃的欲念早已暴露无遗?
羞惭,已不再愤怒,那种更深沉更厌弃的情绪笼罩他,复杂难辨。
他推开梁依山,两人各自喘息。
不敢再看梁依山,更不敢低头看自己身体的窘态,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嘴唇。”他没有咬破,牙齿甚至有了自己思想,不忍心磕碰她身体的柔嫩。
梁依山发出一声短促又意味不明的轻笑:“傅西流,看我。”
蛊惑般——
她重重地咬上来,刺痛,有血污了她身上的气味。
一瞬不瞬地盯视,但结束得太快了,她又离开,这次退远了。
胜利意味明显的笑容出现在她脸庞,她笑起来好看,天生就该这么骄傲地笑:“我咬你也一样,感觉如何?”
不知道是指什么:“不疼。”他挑了个能说出的。
又被她拉到镜子前:“你看一眼你自己,这样子真好看。”
傅西流呼吸微滞,他表现得不差对吗,是不是也做对了一件事。
不、绝不能再沉溺下去。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两人依偎在一块,很快,抽离出来,淡笑:“您还满意吗?”
梁依山错愕,接着笑道:“反应不错,走吧,吃饭去,你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
傅西流苦笑:“您先过去吧,我马上就来,正好,想来您也有想和唐月满单独聊的事,我不打扰。”
梁依山试探着往下看了眼,最后只念了念他的名字,留他一人在这,爽快离开。
傅西流——
他要疯了,别这么叫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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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