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活得幸福,人该少审视自己,多批判别人。
梁依山不免批判下自己,内心萦绕的只有那句:妻不如妾…不,应该是夫不如侍,侍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短短一面,居然令她偷不着般心焦又心动。
感觉,这是一种感觉。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始于一种感觉。
“梁小姐,严先生之前特别交代的几件藏品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她的SA后头还有好几个品牌工作人员,要带着她去看珠宝。
梁依山挽起严知琇的手臂:“走吧,去看看。”
挑选而非妆点,珠宝总要衬人。
她自己带的就是B家的灵韵系列,她姐送她的生日礼物,白金钻石配红宝,一整套搭配,不需要自己再额外花心思。
SA捧上来的也是一整套,钻配祖母绿项链、耳环、手链,祖母绿浓郁深邃,排列如小甲,古老而奢华,灵感定是来源于印度王公。
听了几句介绍的主石设计之类的,SA为她试戴项链。
梁依山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来金钱的重量不会压弯人。
SA适时地报出价格:“这套的定价是四千八百万。”
“我不爱祖母绿,等我拍给我姐看看。”
“好的好的,需要我帮您吗?”
梁依山递过手机,严知琇退开,只让她一人入镜。
拍完,SA替她取下,又有别的品牌请她试戴。
严知琇这才重新坐过来:“不喜欢?”
“太India了。”梁依山直言。
四千八百万的珠宝,一句“风格太印度”就轻飘飘地拒绝了。
严知琇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淡笑,嗯了一声,并未强求。
抬起手腕细看链子,后头突然被人揽住:“哎呀,Izabella,这么漂亮的宝贝都看不上眼?眼光可真是越来越高了。”
春色鱼尾裙,笑容热络,身后有两个小跟屁虫,梁依山立刻道:“我喊Kaylee过来陪弟弟妹妹。”
“谢谢你,真是帮我一个大忙。”Irena坐下,又把SA招来,看那套祖母绿。
她老公也过来了,是一位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男士,看她爱不释手,提醒:“多看几套,多选选。”
Irena表情没变,慢慢抬头,笑容放大:“哎呀老公我知道的,不是真的动心我就不请示你啦。”
他显然和严知琇有生意要谈,寒暄几句后,便客气地将严知琇请到了一旁。
Irena笑容淡了许多:“Iz,你和Jornel在date?”
“不是,我哥哥的生意和Jornel有合作,他关照我。”
叹了口气,Irena带上项链照镜子,感慨:
“说到印度风,想起个有趣的事。十多年前吧,不是有个印度来的超级富豪吗?在安家,就是安芮家的店里,豪掷七千万买了套古董珠宝,据说是以前某个土邦主的珍藏。你还记得这事吗?”
安芮。
这名字居然还有人记得——除了她。
是她闺蜜,是她被送出国一生不忍踏上故土的小妹妹。
“好像听她说过。”
Irena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闻的兴奋:“没过多久,那套珠宝被退回来了。你猜怎么着?鉴定后发现,退回来的那套,只有一半是原来的真品,另一半,被换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工培育宝石,要不是他们家老师傅眼毒,差点就蒙混过去了。”
“七千万,一半是假的?”梁依山笑得深沉,“胆子够大的。”
“可不是嘛,”Irena感叹,“而且你知道吗,要是搁现在用最新的技术做出来的人工宝石,那火彩、那净度,跟天然的几乎分不出差别,到时候,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既然分不清,那就简单了。要么,从一开始就咬死了说它全是真的,要么,就咬死了说它全是假的,最怕的就是模棱两可,让人有缝可钻。”
Irena笑着摇头,替她戴上另一条项链:“你说得太对了,下周三,我在家组个麻将局,都是几个相熟的姐妹没什么外人,轻松得很,你一定要来。带上Kaylee也行,让她跟我家两个小的玩。”
新的邀约,新的牌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永远有新的戏码上演。
傅西流在梁蔻提出和SA一起带两个小朋友去吃茶点时,就脱了队,独自行动。
他看了宾客名单,也有他想结交的人。
他拆电车,肯定要找车主核对下信息。
梁依山的置装费不吝啬,Fion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出入这里绰绰有余。
露台吸烟区,傅西流手上拿着一杯香槟,毫不胆怯地找了过去。
一群中年,至少是青年吧,男人们聚一块吸烟,见到他,第一眼,知道这少年品味不错,家里养他费了心思。
钱可许是专门研究新能源的,见他径直走来,有点吃惊,还是握了握手。
傅西流转过身,面对众人的目光,笑容不变,甚至更诚:“各位老板好。里面热闹,出来沾沾各位的财气。”他姿态放得低,话却说得不卑不亢。
钱可许吐出一口烟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是……?”
傅西流摸出随身携带的平板,调出图片和报告,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被世俗磨平的锐气:“我姓傅,叫我小傅就可以。最近在玩一个项目,是关于废旧动力电池的梯次利用和重组。”
他点开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废旧电车电池包。
“市面上退役的电池越来越多,直接报废污染大,回收拆解成本高。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些废品里还有利用价值的电芯挑出来,重新分组、优化BMS,做成大容量的户外移动电源模组。”
图片切换,展示出几个设计简洁但结构精密的金属箱体。
“比如这种,专为户外露营、应急供电、甚至小型工程设备设计的电源。成本可以压得很低,性能却足够可靠,安全性也经过严格测试。”
“有点意思。”钱可许放下了跷着的腿,雪茄也暂时搁在烟灰缸上,专注起来,“成本能低到什么程度?安全性怎么保证?市场定位呢?”
傅西流不打没准备的仗,侃侃而谈:“成本比全新电芯组装的同类产品低四成以上,安全性方面对比军工,市场定位就是高性价比、可靠耐用的户外和应急电源,避开高端品牌的红海,主打实用性和环保概念。”语速不快,逻辑清晰且笃定。
“想法很新颖,切入点也很务实。”钱可许身边一位做风投的老板摸着下巴评价道,“现在户外经济确实火,这个细分市场有潜力。”
钱可许沉默了几秒,吸烟区里其他几位老板也停止了交谈,目光聚焦在傅西流身上。
技术理解力、商业敏感度和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他全都具备,暗暗点头,是可塑之才。
名片接了一堆,又加了不少微信。
傅西流收起平板和名片,礼貌地向众人告辞,转身离开吸烟区时,他脸上的笑容淡去,所有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挺直脊背,推开了通往喧嚣的门。
立刻有嘈杂声挤进耳朵里。
“Irena估计要看她老公的脸色,不好卖。A也是个很精明的主,戴了一堆,就是不表态。严先生留的本来肯定能出手,Izabella不喜欢,嫌弃太富贵了。”
“还有嫌弃珠宝太富贵的?”
“Izabella她朋友家以前就是搞奢侈品进出口的,人家生下来就富贵好吧,算了,她跟她妹妹还是侄女买了条项链。”
傅西流走过,八卦之声落在后头。
他才迈出一步,而她已在顶端,不可比拟的,一道沟壑。
那边梁依山又和严知琇坐到一起了,跟他讲些鬼话。
这丫头从小听故事长大的,扯起来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很有趣。
“王小波写《红拂夜奔》坚信李卫公搞懂了费尔马定理,并且把费尔马定理画进了春宫图里,也不需要懂费尔马定理是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人只要想藏东西,春宫图也能藏住。”
Irena道:“你手底下不是有个画廊吗,找个美院的,要她把二元一次方程藏进画里试试看。”
“画里藏信息自古就有了,不然哪来的藏宝图。”
Irena笑问:“都说你们梁家祖上渡海丢了一批金子,真的假的?能找回来吗?有藏宝图吗?”
梁依山一直是那副古灵精怪的笑模样:“谁知道呢,要真在海底有一批金子,大家没了命都得抢到手。”
梁蔻撑着脑袋:“我小姨小时候的梦想还是当海盗呢,咱家这条件,她完全可以一辈子待海上,天天往底下探哪里有矿。”
Irena注意到她:“Kaylee今天满意啦,有新项链戴着了。”
“其实这个项链是我自己买的,不算是Iz给我花钱,”梁蔻摸了摸脖子,淡然道,“Iz每个月给我五十万教我投资,亏了的从这里面扣,赚了的就是我的零花,这条项链的钱,我赚了就还给她。”
严知琇摩挲着杯沿,看梁依山宠着她的小侄女。
她爱家,对家庭的关怀远超一切,对她的家人毫无保留献上一切。
明明是骄纵的,甚至略恶毒的,却仍有某刻流露出善与爱来。
而这份善与爱,如果他争取,或许,她也不会吝啬。
突然,梁依山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脑子要疯魔了,强笑着站起来,离席,随着指引来到楼下花园。
果然,一定会有这一遭,一定会有这一天!
一道似手电筒的强光射来,梁依山眯了眯眼,模糊看见一道黑色的,似乎熟悉的身影,没看清,马上有其他几个穿黑的窜出来,一群人瞬间变成混乱的战团。
这是下死手打啊!
梁依山报了警,扭头要去找工作人员。
转头见其中一人动作凌厉,又快又准又狠,每一次出手都带着筋骨碰撞的闷响——
“小心!” 梁依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叫出来。
同时她看清了那个人影——是傅西流。
傅西流——!!
她后悔了,可不可以换一个人,随便谁都行,放过他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傅西流,不该将你卷进来……
早该猜到的,完了,全完了!
其中一个离傅西流最近的歹徒,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操起旁边一根被砸断的足有手臂粗的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傅西流的后脑狠狠砸去!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梁依山眼睁睁看着,殷红的鲜血瞬间从傅西流的左脑侧涌了出来,顺着他的额角鬓发蜿蜒流下,在刺目的光线中,红得触目惊心。
这一下,重若千钧!
在彻底失去意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的瞬间,他模模糊糊地,似乎听见了一个女人惊乱凄厉到变调的声音,正不顾一切地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朝着他倒下的方向疯狂地冲了过来。
“傅西流!!”
她早该知道的,当她把那辆从他手里赢来的车送给傅西流,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她将晁悠送出去,将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应对这么一天。
想笑,傅西流,这下你真被打了。
想哭,有本事冲我来,偏整我身边人。
梁依山在这时竟觉得,要不算了吧,拉这么多人下水,好累。
血聚在掌心,污了裙子,那些打手要走,听见梁依山轻声道:
“跟你们老板报个喜,咱们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