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流发现,梁依山对可怜有种莫名执念。
但凡某事物触动到了她心底关于可怜的那根线,这女人就开始当起救世天神,播撒她心中的伟大怜爱。
要是这个梁蔻哪天被宠成混世魔头,也不奇怪。
别人的家事,再者,各人有各命,傅西流不好开口,只默默看。
梁蔻惊叫,快活地直抠那马的眼珠子:“真的吗?!”
梁依山答:“嗯。”
梁蔻乐了半天,吐出了口气:“条件。”
傅西流挑眉,原来她还知道从梁依山这里拿钱是有条件的,想听听梁依山会不会提些苛刻要求,还是没有任何条件,随她这个小侄女敞开了花。
这时车开进小区,进了院子,梁依山按了几下车库开关没反应,扭头对傅西流道:“下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傅西流接过她递来的手机和钥匙,解开安全带下车。
几乎是他离开的后一秒,梁蔻就爬到了副驾驶,坐上了他的位置,合上了车门。
梁蔻盯着梁依山的侧脸,端详许久,想起她妈妈说,整个家里只有梁依山生出了一双凤眼,眼尾上扬,是有杀伐气的狠角色,梁蔻一度想做微调,整得和她相像。
“我妈每个月给我五万,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出行有公司的司机,吃饭有你们办的卡,但是,小姨你知道的,我花钱我妈会收到短信,从去年开始她会问我每一笔花在了哪,现在给我零花钱也不是打进我的户头,是挂的她的信用卡。小姨,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梁依山从小带着她玩,梁蔻她妈也是这么把她带大的,梁依山看着她长大,深知她的敏锐,喃喃:“你妈妈太辛苦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怪她。”
以后会发生什么?
梁蔻心慌,梁依山难过地望着她,又坚忍掩去情绪:“豆豆,再辉煌的事物也有落幕的那一天,你奶奶也要去国外生活了,家里只剩下你妈妈一个人撑着,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为什么撑不住?你呢,舅舅呢?你们不要我们家这么多年的产业了吗?我不信,家里这么大的事业,小姨你觉得会垮掉?怎么可能呢!你想想办法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呢?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梁依山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抽了纸巾,替她拭泪:
“豆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也不是想居高临下地指点你,强迫你走一条不知道的路。你妈妈不希望你掺和这些,想让你在玉京读完就出国,你舅舅舅奶奶也这么想,但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我必须告诉你。家里贷款买了八条货轮押了很久没有交付,我们这边没有现钱了,现在商量以运抵款,我用私人资金垫付供应商货款当成回款,这样可以撑一段时间。”
梁蔻当然要听实情,梁依山跟她讲清楚,她的心就没那么慌了。
可她现在更慌乱无措,终于颤抖起来,钻进梁依山怀里哭得更厉害:“小姨,怎么办,我听不懂,你说的我什么都不懂,我帮不到忙。”
梁依山拍了又拍:“宝贝别怕,不懂的小姨慢慢教你,家里最差也只是守不住祖宗留下来的产业,难不成还能让你流落街头当小乞丐?小姨和舅舅都在呢,咱们在国外有别的生意,大不了出国给你舅舅打下手去。你还在念书这几年,咱们就多做点尝试,也看看咱们家豆豆有没有扛事的本领。”
梁蔻享尽了家里独女的福,这一辈就她一个,疼她要疼死,特别是她小姨,梁依山从小被她妈妈带着,又带着她长大,更是疼她到没边。
自她妈妈接手梁家的海运事业以来,梁蔻也感觉得到生意不好做了,从前还打算扩一下邮轮这条生意,去年放暑假她妈才告诉她没有邮轮了,相中的配套岛也低价转卖,那时她不敢提不敢问,因为她妈看上去真的好累。
“小姨,我们缺多少钱?”梁蔻抹干泪。
梁依山见她不哭了,便也笑看车外的傅西流,浅笑:“五十亿。”
梁蔻倒吸一口凉气,又见梁依山笑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傅西流正蹲在地上开车库门,想来是天气太热,再加上太久没保养,门锁不灵,得手动撑起来。
他勾手拉住下沿,翻手,双臂往上顶起,开了门,回身扬了扬手臂指挥:“方向盘往左打点。”
梁依山踩油门,打方向盘,梁蔻轻声问:“他能帮我们拿到五十亿,对吗?”
她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孩子,梁依山真想摇她肩膀问一问她为什么这么说,莫非傅西流身上闪金光啦?
连她都只是怀疑傅西流养母身上有线索,梁蔻就能直接确认他身上有五十亿,这不是灵性是什么?
眼如X光,直接穿透真相,不愧是她的好侄女!
梁依山开了车窗,冲外头喊:“你把自行车搬外面去。”
傅西流无奈,扛起自行车,从旁边穿过。停也能停进去,她就是嫌一直打方向盘麻烦,嫌她的自行车占了位置。
熄了火,梁依山解开安全带,梁蔻还死死揪着她的袖子不松手,没法子,梁依山只好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
“嘘,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梁蔻热血沸腾——解密掘金的游戏,她也被允许参与了!
此刻,家里破不破产都没那么重要,这等一辈子都来不上一次的传奇冒险,她竟然有了入场券。
梁蔻丝毫不怀疑是否真的有那五十亿存在,她只知道,梁依山给她惶惶不安的青春期,注入的丰沛的鲜活生命力。
梁依山就是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喜欢,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越是沉稳可靠的人越不能给他们见着她这一面,见着了绝对幻灭。
唯有跳脱的人才能对上脑电波,明白她要干什么。
傅西流见怪不怪,梁依山周围的人都有些一惊一乍,她侄女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刻薄一会乖巧,算是比较正常了。
“怎么不开门?”
梁依山揽着梁蔻走来。
开不开是个学问,傅西流记忆力不至于差到连她强调过的“1231我生日”都给忘掉,只是贸然开门,这女人未必不挂上那副“我就知道”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输入密码,替两位开门,立在一边让她们先进去。
果然,梁依山轻轻笑了一声,挠得他心烦意乱。
他没进门,还用手撑着,直接道:“今天没别的安排了,我先走了。”
这独栋房型不算好,玄关处放鞋柜,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奖杯一摆,生活气息有了,但走进去就显得逼仄。
他上次来,和梁依山一起走进去就有些呼吸不畅。
梁依山低头脱鞋:“你去哪?”
“处理车。”
这问题问得不好,何必关心他的私生活呢,他答得也客气,老老实实地说了,也不油腔滑调地调侃她干涉雇员私事。
梁依山又问:“你那摩托哪来的,你养母留给你多少钱?”
更过分了。
梁蔻进了客厅竖着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猜测傅西流是谁家的遗产继承人,她小姨真猛,就这么问出来!
傅西流每次听她问问题,就跟吞了鱼刺似的,管你什么心情想不想答,我先一杵子给你捶死。
他恨不能吐血,还是呵呵笑:“梁小姐你说话这么直接,我还总听人说你长袖善舞……”
话没说完,梁依山不耐烦地摆手:“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不想说我也不稀罕,走吧。”
接着,她上前两步,嘭地一声关上门。
傅西流在外头面色铁青,唯有嘴角凝固的笑容还没消失,慢慢松下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就是那么个人,我是给她打工的,别被她的情绪牵着走。
神色冷淡下来,迅速恢复成了那副淡而处之宠辱不惊的模样,正欲转身,门又开了。
梁依山把钥匙抛给他:“你摩托车头盔还在我车里,拿走,钥匙放挡风玻璃上。”
很嫌弃,催着他快些拿走。
傅西流没招了,还能有什么脾气,跟仆人似的听她的话,拿了自己头盔拎手里,竟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态,尔后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完又愣住,盯着自己头盔出神。
隔了一天,下午四点,梁依山电话打过来了。
“车钥匙呢,不是让你放挡风玻璃上的吗?”
“不在吗,我放在雨刮器上头,再找找。”
傅西流只怪自己工作不留痕,没给她拍张照片,就算现在被讹上,自认倒霉。
还好梁依山没折腾他,听那边的动静是找到了,他一直没挂电话,能辨认出她在干什么:开车门,进去,系安全带,点火。
“你现在在干什么?”梁依山问。
“写软件测模块。”
“那就不是要紧事,我等会给你发个定位,速来。”
说完电话就挂了,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傅西流想问你明白我在做的是什么事吗就不是要紧事,咬牙切齿中又认命,关了电脑,发消息问她穿什么合适。
“随便。”
傅西流可不信这句随便,他上次出院的时候没打扮,梁依山就直言他穿得难看,嫌弃他。
回去之后看了她对买手的要求,细致到每套衣服搭什么首饰、鞋子,都得给她做好展示图。
更不提赵魁然,那买手联系他时问下一季还需不需要男装,旁敲侧击梁依山是否和赵魁然分手,以及他的身份。回绝后,又推荐他好几个梁依山中意的牌子,他便知道,梁依山对别人的打扮也有讲究。
他也讲究,但不至于像梁依山一样吹毛求疵,穿了套白衫黑裤,力求cleanfit,打车过去。
傅西流到了地方,付了车费下去,站在巷子口找梁依山在哪。
往前走了几步,望见棵大榕树,树底下一个穿浅色旗袍的女人在玩手机,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飞视,然后笑着招手:“来,这边来。”
他一直知道梁依山是好看的,这种好看需要比较,比到最后,发现她就是那个最,便只好承认,她好看。
他轻咳了声,像是伤没好全:“什么事?”
梁依山不着急告诉他,上下打量看他的装扮,非常满意。
衬衫下摆只一边塞进西装裤里,腰上捆了条皮带,很用心地处理过造型,是个对自己优势上心的男人。
梁依山觉得,皮带在如今是个大学问,少有人在这个小玩意上下功夫,男人要是少了条皮带,腰线勾不出来,怎么穿都缺了两分滋味。另有些男人用皮带一捆,上下五五分,短处也一览无遗。因此,皮带在男人身上必不可少,至少一眼就知道这男人身材如何、审美如何、经济状况如何。
傅西流选的就不错,三点五的方扣,明锐性感,带点禁欲。
“看到那女人没,你去把她手上那幅画抢来。”
他就不该来,又给他安排这种神经病一样的糟心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