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六年,立春刚过,冬日的寒气还没完全褪去,柳府前院宴客堂里还摆着火盆,姜将军和柳将军两人抱着自家的孩子,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突然柳将军怀里正睡着的小男孩突然大哭起来。
快两岁的姜辞忧一直乖乖坐在姜将军怀里听到哭声有些烦躁。
本来离府前姜夫人指着她的鼻子交代过,“去到柳府上不许调皮,要乖乖待在你父亲身边。”可是现在全全抛到脑后了扭动着想要从姜父的怀里挣脱出去。
她还没见过比自己小的弟弟呢?家里只有两个哥哥都很疼爱她。
姜将军怕弄疼她,只能将她放到地上。
刚放到地上的姜辞忧就颤颤巍巍地跑过去在柳将军身边垫脚去看小弟弟。只见柳将军怀里的小宝宝挥舞着手脚,扯着嗓子哭的满脸红彤彤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鼻涕眼泪抹的满脸都是。“弟弟是饿了吗?”说完她把手指伸过去,准备去戳一戳弟弟肉嘟嘟的脸。
小宝宝看到伸过来的手,一把握住就往嘴里送。
姜辞忧惊呆了,转头给对父说:“爹爹,弟弟真脏,让母亲打他屁股。”
这句话将两位父亲都逗笑了。
姜父失笑,蹲下来有些无奈的对她说:“弟弟还太小,不懂,以后娮娮,可以多教教弟弟。”
柳将军把孩子交给乳母,笑着对姜辞忧说:“以后就要多麻烦我们的小辞忧了。”
…………
大盛十七年,宫里送来一个精致的箱子到姜府上,如今一切战事都已平定下来,姜将军也不用再上战场,每日只需要在上完早朝后,再去统管的兵营里巡视一趟就好,不知这一次送来的是福是祸。
姜,柳两家以前和皇帝打江山的时候,在战场上是过命的兄弟,如今又因两家结亲,现在关系是越来越好,逢年过节两家都会走动。柳将军府和姜将军府就一条街的距离。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姜府笼罩在一片慵懒的热气里,姜辞忧生气的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小姐,您都瞅着窗棂半个时辰了,莫不是又想往外跑?”贴身丫鬟惜月端着冰镇的酸梅汤进来,见她这副模样,便猜透了七八分。
“凭什么父亲和哥哥们都能出门,我就不行!哼!母亲偏心。”姜辞忧愤愤道。
身后正往桌上放东西的惜月忍不住开口:“那是因为今日两位少爷要和老爷去宫里和皇子们一同讲学,不是出府玩。”说完转身,只见她的小姐将自己小匣子的钱全倒出来,眼神灵动地转了转。然后将银子悄悄拢在手心,用帕子包好,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利落地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那c处缝了个小小的暗袋,藏些零碎物什么再合适不过。
“流华。”她转头对门口候着的丫鬟道:“你去跟母亲说一声,我去柳府找苏木弟弟玩了,晚饭前回来。”
流华应了声“是。”转身往主母院子去。
惜月见自家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团扇,脚步轻快的往外走,便笑着摇了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转身跟在她身后。
姜辞忧出了姜府,提着裙摆快步穿过街巷,远远就看见了柳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门。
门口的小厮见是她,脸上连多余的询问都没有,只恭敬地行了个礼,“姜小姐里面请,少爷正在后花园歇着呢。”
这些年她来的勤,府里上上下下早就熟了。穿游廊,远远就看见后花园的葡萄架下,柳苏木正躺在一张竹编躺椅上,睡的安稳。
他侧躺着,半边脸埋进软枕里,露出肉嘟嘟的下颌,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鼻梁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倒比平日里那副跳脱模样添了几分温顺。
旁边围坐着三个丫鬟,一个轻轻摇着躺椅,一个举着团扇,对着面前的冰块,扇出带有消暑的凉风,还有一个撑着柄油纸伞,刚好遮住落在他脸上的强光,三人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一同坐在的还有他的小厮,书粦,诗粦,两人在石桌上撑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
姜辞忧放轻脚步走过去,冲丫鬟小厮们摆了摆手。丫鬟小厮们认得她,也知道这两位少爷小姐素来亲近,便悄无声息行了礼后便退到了不远处的花架下候着。
躺椅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姜辞忧的目光落在傍边的小桌上,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正盛在白色瓷盘里,水珠还挂在果皮上,应该是刚拿井水浸过,看着就清甜。她拿起一颗,指尖捏着蒂,对着阳光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弯起嘴角,有了个主意。
她俯下身,将冰凉的葡萄轻轻贴上柳苏木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刚一碰到他,柳苏木的睫毛便几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姜辞忧心里一跳,却没有停手,反而觉得很有趣,拿着葡萄在他脸颊上来回轻轻滑动,像在逗弄一只贪睡的猫儿。
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光影斑驳,配上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姜辞忧手里那颗泛光的葡萄,倒是形成了一副格外生动的画面。
姜辞忧耳边突然响起母亲的话,——“娮娮以后会和你的小木头携手到白头。”
她突然很想看到两人一起头发变花白的样子。想到这姜辞忧心头猛地一跳,连指尖的葡萄就要滚落了她也浑然不觉,目光紧紧地盯着柳苏木。
“噗呲—”
身后突然传来丫鬟低低的笑声,姜辞忧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回神,脸颊“腾”地红了,指尖的葡萄还在,丢了显得刻意,拿着又觉得手心发烫,她慌乱地捏紧葡萄,转头瞪了丫鬟一眼,却发现对方早已低下头。
一股莫名的羞恼涌上来,姜辞忧深吸一口气,看着柳苏木依旧安稳的睡颜,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中带着一些恼意:“起床了,小木头。”
听到声音,柳苏木缓缓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姜辞忧时,还带着几分茫然,直到看清她手里的葡萄,以及她眼底的那抹促狭的笑,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出醒的沙哑:“姜辞忧,你又来扰我清梦。”
姜辞忧抬手给柳苏木额头一个爆栗,:你都不叫我姐姐,我要告诉柳叔叔和林婶婶,让他们打你屁股。”
柳苏木捂着额头,拉过笑眯眯的说:“你才不会呢,你袖口里藏了什么东西,我看看。”
“嘘!”姜辞忧将他拉的近些,小声的开口:“我带了钱,你想出府玩吗?”
“想!”
“小点声。”
“可是。”柳苏木指了指声后的丫鬟小厮小声问:“可是,他们不会让我们出府的。”
姜辞忧轻声说了两个字:“后院。”
“养狗院的小洞。”柳苏木接过话。
………………
姜辞忧随意找了个理由大发了这群小厮和丫鬟,大家也已经习惯,每次姜小姐来府里,两人身边都不需要伺候。
俩人悄悄钻进西跨院那处只有他俩知道的狗洞旁,姜辞忧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拂过边缘的青苔。柳苏木在一旁感叹道:“最近这雨水也太多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辞忧起身转头冲身后的柳苏木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眼底像落了满星子。“快些,在耽搁就出不去了。”她声音压得极低,裙摆却因激动轻轻晃着,露出秀着莲花的鞋尖,这是她最喜欢的花。柳苏木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先弯腰仔细拂去洞口的杂草,才回头稳稳护住姜辞忧的两侧不让她衣服沾染上洞口的青苔,将她轻轻送了出去。
“当心些,地上石子多。”柳苏木的声音隔着洞口传来,带着惯有的稳妥。姜辞忧爬出洞口时踉跄了一下,却立刻扶住墙站直,转头冲洞口里的人挥手:“我没事!你快些来!”
等柳苏木也钻出来,两人先是默契地蹲在墙角,从洞口探头探脑往府里望了望——抄手游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吹动廊下挂着的鸟笼,传来几声慵懒的鸟鸣。姜辞忧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直起身,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包着银子的帕子,在柳苏木眼前晃了晃,然后跑开一段路,只听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风飘开:“姐姐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带你把集市上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下来。
柳苏木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雀跃,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追上去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慢点跑,别摔着。”姜辞忧紧盯着柳苏木眼底的自己,温柔的险些溺进去,脸红的转过头,平复了些心底的悸动,才敢回头眼前的小孩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多,怎么还比自己高一个头,越想越生气,姜辞忧垫脚伸手敲了下柳苏木的额头说:“小小年纪,不许学话本子那一套!迷惑本小姐!我……我比你大,该我迷惑你。”
柳苏木捂着额头有些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