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透过半透的米白纱帘,滤去了正午的烈意,只剩绵柔的金芒在浅灰地板上织出细碎晃动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撒了把揉碎的星光,随着风影轻轻晃。江淮鱼盘腿坐在客厅的米白羊绒地毯上,身后垫着只填得松软的米色靠枕,蓬松的发尾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发梢还沾着点阳光的暖意。面前摊着块淡蓝色棉布,布面上落着几缕未绣完的银线,细得像凝结的月光,一头还系在针尾,垂在地毯上晃啊晃。她手里捏着根细如发丝的绣花针,指腹轻轻抵着针尖,正低头专注地缝着什么,眼睫垂落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毛茸茸的阴影,鼻尖几乎要碰到布料,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认真得像季昭宁在实验室里调试最精密的传感器,生怕错漏半分针脚。
季昭宁端着两杯冒着凉气的冰牛奶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浸在阳光里的画面:她穿着件领口绣着小雏菊的米白色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地落着,露出点细腻的锁骨,头发用根素银簪子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缝纫时抬手、落针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细闪的金粉,连带着她指间捏着的绣花针,针尖都像是沾了星光,亮得温柔。
“在做什么?”他把牛奶轻轻放在旁边的原木矮几上,杯底碰着桌面时放得极轻,生怕扰了她。随即在她身边坐下,膝盖几乎挨着她的膝盖,目光自然落在那块淡蓝棉布上——上面已经绣出半只蓝闪蝶,蝶翼上的磷粉纹路用银色丝线细细勾勒,针脚密得看不见布纹,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像月光落在湖面的光泽,翅尖微微翘起,栩栩如生得像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给你做个笔袋。”江淮鱼抬头冲他笑了笑,眼底还沾着点专注的认真,指尖却不小心被针尖扎了一下。她“嘶”地轻吸了口气,慌忙把指尖含进嘴里,腮帮鼓鼓的,像只被热水烫到的小奶猫,连眼神都变得软乎乎的。
季昭宁的心猛地一揪,比自己被仪器夹到手还疼,赶紧伸手拉过她的手查看。指尖上扎出个小小的血珠,红得刺眼,在她白皙的指腹上格外显眼。他没多说什么,起身快步去玄关的医药箱里翻找,回来时手里捏着片小巧的卡通创可贴,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指尖托在掌心,先用棉签蘸了点碘伏轻轻擦过伤口,再把创可贴慢慢贴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实验室里易碎的玻璃标本,连呼吸都放轻了。
“别做了,手都扎破了。”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指腹还在她贴了创可贴的指尖上轻轻碰了碰,像是在安抚。
“没事的,就快好了。”江淮鱼抽回手,又伸手去拿地毯上的绣花针,眼神里带着点小倔强,连嘴角都微微抿着,“你实验室的笔总是乱扔,上次去找你,钢笔都滚到仪器底下了,有个笔袋能方便点。再说,这是我亲手做的,和买的意义不一样嘛。”
季昭宁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她脸颊的绒毛上,暖得发亮,忽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他太知道她的脾气,认定的事就会一根筋坚持到底,像当初在楼下花园执意要把受伤的小橘猫青柚带回家一样,温柔的语气里藏着股不服软的韧劲,让人根本舍不得拒绝。
他没再打扰,只是在她身边坐得更近了些,伸手把矮几上的冰牛奶往她那边推了推。目光落在她灵巧的指尖上,看她穿针引线时,指腹轻轻捏住线尾,银线穿过布面时带起一点布料的褶皱,又被她用指尖轻轻抚平;看银色的丝线在淡蓝棉布上慢慢织出蝴蝶的轮廓,从翅根到翅尖,一点点变得完整;看阳光在她发间跳跃,把那几缕碎发染成淡淡的金,连她低头时,脖颈处的碎发都透着暖光。
青柚蹲在矮几的边缘,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季昭宁的胳膊,毛茸茸的尾巴尖蹭得他发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江淮鱼手里的绣花针,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线,像是在担心她再扎到手。偶尔还会发出声小小的“喵呜”,软乎乎的,像是在提醒她“慢点,小心点”。
“你看青柚,比你还紧张我。”江淮鱼笑着抬眼,眼底亮晶晶的,说话时指尖的针尖正好绣完最后一根蝶翅的纹路。她把笔袋轻轻举起来,对着阳光晃了晃,银线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眼底满是雀跃,像个献宝的小孩,“你看,完成了!”
淡蓝色的棉布上,一只蓝闪蝶振翅欲飞,翅膀边缘的银色丝线缀着点细闪,针脚细密而整齐,连蝶翅中央的深色斑纹都用深灰线绣得层次分明,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季昭宁伸手接过,指尖触到棉布的柔软,还带着点她手心的温度,心里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慢慢填满了,暖得发胀,连指尖都有点发麻。
“很好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低头看着笔袋上的蝴蝶,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研究所楼下的花园见到她时,她蹲在玫瑰丛前,对着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蓝闪蝶笑靥如花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间,和此刻一模一样。原来从那时起,有些缘分就已经悄悄缠上了线,像这针脚一样,慢慢织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还绣了这个。”江淮鱼伸手轻轻捏住笔袋的内侧,把布料翻过来,那里用细细的红色丝线绣着个小小的“宁”字,笔画圆润,旁边还跟着个更小的“鱼”字,两个字挨得紧紧的,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虫子,可爱得很。
季昭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把笔袋紧紧攥在手里,布料的柔软和指尖的暖意透过掌心传过来,像是握住了一份滚烫的、沉甸甸的心意。他忽然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唇瓣碰着她微凉的皮肤,声音轻得像阳光拂过花瓣:“谢谢你,小鱼儿。”
“谢我什么呀。”江淮鱼的脸颊微微发烫,从耳根红到了下颌,赶紧低下头,伸手把散落的线团、剪刀都收进旁边的竹编盒子里,指尖还在微微发烫。
“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季昭宁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认真得能滴出水来,指腹轻轻摩挲着笔袋上的“宁”字,“连针脚里都藏着我的名字。”
阳光渐渐西斜,从米白纱帘外漫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地毯上,像一幅浸在暖光里的画。季昭宁拿着笔袋,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看看蝶翅的纹路,一会儿摸摸内侧的小字,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江淮鱼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听着他偶尔发出的低笑,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糖。
她忽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愿意为你熬着夜、亲手缝制笔袋的午后,一个懂得珍惜你每一份心意的眼神,和一屋暖阳、两个人、一只猫的寻常日子,简单得像棉布上的针脚,却满是暖意。
青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矮几上跳下来,踩着软软的地毯,蜷在两人中间的空隙里,尾巴轻轻搭在江淮鱼的脚踝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肚子还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布料摩擦的轻响、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清脆得像风铃,混在一起,像首被阳光晒暖的歌,温柔得能让人醉过去。
后来江淮鱼靠在季昭宁肩上睡着了,季昭宁垂眸,目光落在怀里蜷着的姑娘身上——她不知何时歪着头靠在他肩头,长睫安静地搭在眼下,呼吸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均匀又绵长,脸颊还带着一点未褪尽的薄红,连嘴角都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甜梦。他又缓缓抬眼,看向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笔袋,淡蓝色的棉布面在夕阳下泛着软软的光,除了那只蓝闪蝶,边角还悄悄绣了几枝小巧的雏菊,针脚细密又规整,是她昨晚熬到半夜为他做的,指尖还留着熬夜的倦意。
刹那间,过往那些在实验室里与精密仪器为伴的日子仿佛都淡了底色。那些需要屏气凝神调试的传感器、反复校准的数据曲线、冰冷的金属操作台,曾是他世界里最严谨的秩序,是他引以为傲的精准。可此刻,指尖触到的笔袋布料带着她手心残留的温度,那藏在每一针每一线里的心意,细碎得像散落在地毯上的星光,却又绵长如岁月,暖得能熨帖到心底最软的地方。他忽然彻悟,实验室里再精准的仪器、再完美的实验结果、再严谨的数据,都不及这怀中的暖意,不及她指尖残留的温度,更不及这针脚里藏着的、滚烫又真挚的爱意——那是比任何精密仪器都珍贵的、独属于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