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会出来时,天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夜风裹着微凉,将舞台散场后的喧嚣轻轻压下——方才还萦绕耳边的管弦乐、掌声与笑语,此刻都被雨丝滤得淡了,只剩零星行人的交谈声,散在湿润的空气里。细碎的雨丝落在发梢,像谁悄悄撒了把柔软的银粉,抬手一摸,只沾得指腹一片凉润。路灯把雨线照得透亮,昏黄的光里,行人撑起的伞渐渐连成一片流动的花,深蓝、米白、浅粉的伞面交错着,脚步声混着雨打伞面的“沙沙”轻响,倒比晚会上精心编排的乐曲更添了几分烟火气。我抬手挡在额前,才惊觉方才沉浸在光影与掌声里时,连天色暗下来、云絮沉下来、雨丝悄悄落下来的痕迹,都未曾察觉。
季昭宁没等我反应,已伸手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稳稳披在江淮鱼肩上。带着他体温的深灰色布料瞬间裹住了她,领口还留着衬衫里透出的暖意,精准挡住了夜风裹着的雨凉。他顺势伸手揽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腰后微凉的衣料,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锃亮的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每一步都走得稳妥,像怕她被水溅到,刻意把脚步放得轻了些。
“冷不冷?”他低头看她,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软乎乎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鬓角也沾了些雨珠,可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像把方才晚会的灯,都揉进了眼里。
“不冷。”江淮鱼往他怀里缩了缩,肩膀抵着他温热的胳膊,鼻尖蹭到他衬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雨气格外清冽,心里却暖烘烘的。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的外套都湿了,快穿上吧,别冻着。”
“我不冷。”季昭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温软,“男人火力旺,这点凉不算啥。”说着,又把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
坐进车里,季昭宁没先开车,反倒先发动车子打开了暖气。暖风吹拂着脸颊,驱散了体表的凉意,江淮鱼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还泛着冷白,刚才在晚会上强撑着陪他应对宾客、撞见赵天宇故意刁难时的镇定,此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松弛,连肩膀都悄悄垮了下来。
“刚才那个赵天宇,是不是经常针对你?”她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的缝线,声音轻轻的,却藏不住担心。晚会上赵天宇故意打翻酒杯,溅了季昭宁半条裤腿,还阴阳怪气提他的研究项目,她都看在眼里,却没敢当场发作。
季昭宁转动方向盘准备倒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头皱着,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才点头:“他爸是研究所的投资方之一,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总想插手我的研究项目,一会儿要加人,一会儿要改方向,被我拒绝过几次,就记仇了。”语气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他会不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江淮鱼更担心了,指尖的力道都重了些,“万一他找他爸施压,或是在项目里搞小动作怎么办?”
“放心。”季昭宁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把她指尖的凉意一点点驱散,“我的研究数据每一步都经得起检验,实验记录也记得清清楚楚,他就算想挑错,也挑不出半分。”
他的语气笃定而沉稳,像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心头的不安。江淮鱼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对着仪器一丝不苟的男人,在她面前,总是格外可靠,能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
车子路过街角那家老字号甜品店时,季昭宁忽然打了转向灯,缓缓停在路边。玻璃橱窗里亮着暖黄的灯,摆着一排排精致的糕点,江淮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解开安全带。
“等我一下,很快回来。”他说着,抓起副驾上的伞就下车,转身便冲进了雨幕——雨还没停,伞面撑开时溅起一圈水花,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甜品店的门里。
江淮鱼趴在车窗上看着,指尖轻轻点着玻璃上的雨痕。没过多久,就见季昭宁拿着个印着小草莓图案的纸袋子跑出来,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打湿了,贴在身上,却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脚步都比去时快了些。
“给。”他坐进车里,把还带着体温的纸袋递给她,指尖沾了点雨珠,“你爱吃的抹茶大福,刚才在晚会上看你只吃了一个,肯定没吃够吧?”
纸袋里的大福还带着甜品店烤箱的余温,江淮鱼小心地拿出来,咬了一口,抹茶的微苦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化开,糯叽叽的外皮裹着冰凉的内馅,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心里的暖意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把剩下的另一半递到季昭宁嘴边:“你也吃,很好吃。”
季昭宁张嘴咬住,目光落在她嘴角沾着的一点淡绿色奶油上,忽然俯身,轻轻吻了上去。雨水的微凉混着抹茶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没有热烈的纠缠,只有温柔的触碰,像首没唱完的抒情歌,余韵绵长。江淮鱼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腕。
回到公寓时,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满是雨后泥土的清新。季昭宁先把江淮鱼推进浴室,手里还拿着她的换洗衣物,“快去冲个热水澡,水温调高点,别感冒了。”
他转身去给家里的小猫青柚添猫粮,刚走到玄关,就听到青柚“喵喵”的叫声,带着点焦虑。抬头一看,只见小猫正蹲在鞋架最上层,爪子扒着一个鞋盒,尾巴飞快地甩着,见他过来,叫得更急了。
“怎么了?馋猫粮了?”季昭宁走过去,弯腰想把它抱下来,却看到它爪子扒着的鞋盒里,放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是他上周路过专柜时买的,摸着手感柔软,想着天冷了江淮鱼总爱露着脖子,就偷偷买了下来,想找个机会送给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青柚用头蹭了蹭围巾,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这个”。
季昭宁笑了笑,伸手把围巾拿出来,指尖摸着柔软的羊绒,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先学会怎么系,等她出来,亲手给她围上。
江淮鱼裹着米白色浴巾出来时,就看到季昭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条灰色羊绒围巾,正笨拙地学着怎么系。电视里放着围巾系法教学视频,主持人的声音轻轻的,他跟着视频里的步骤,把围巾绕在脖子上,左手拉着右边的角,右手扯着左边的角,却总也绕不对,要么把围巾缠成一团,要么系出来的结歪歪扭扭,像个被难题困住的小学生,眉头都皱了起来。
“笨蛋。”江淮鱼忍不住笑着走过去,从他手里轻轻拿过围巾,“看你笨的,我来教你。”
她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把围巾轻轻绕在他脖子上,指尖偶尔穿过他的发间,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她熟练地把围巾交叉、绕圈、打结对,动作自然而亲昵,像做过无数次一样。很快,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就系好了,她还特意拉了拉围巾的边角,让它更服帖。
季昭宁低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小巧,嘴唇因为刚洗过澡泛着粉,忽然觉得,这比他攻克任何一个研究难题、拿到任何一个奖项,都要让他心动。
“其实,”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带着点沙哑,“这条围巾是给你买的。”
江淮鱼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给我买的,那你学系它干嘛?我自己会系呀。”
“想学会了,以后每天给你系。”季昭宁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认真得能滴出水来,“冬天快到了,你总爱把脖子露在外面,风一吹就着凉,我给你系,能系得紧点,暖和。”
江淮鱼的眼眶瞬间红了,鼻尖也酸酸的,她伸手把围巾从他脖子上解下来,轻轻围在自己脖子上,羊绒的柔软贴着皮肤,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暖意从脖颈一直传到心里。
“好看吗?”她抬头问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好看。”季昭宁重重点头,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怎么看都好看,比任何东西都好看。”
青柚“喵”了一声,跳上沙发,蜷在两人中间,尾巴绕着自己的身子,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落在那条灰色的围巾上,温柔得像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江淮鱼靠在季昭宁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青柚的呼噜声混在一起,格外安心。忽然觉得,今晚晚会上的不愉快,赵天宇的刁难,雨夜的微凉,都被这归途的守护、抹茶大福的甜、围巾的暖,悄悄抚平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不是一路坦途、永远顺遂,没有争执时的红眼眶,没有生活里的磕绊与慌张。而是偏偏在遇到风雨时,有人从不会先问“怎么办”,只会第一时间站到你身前,为你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是哪怕雨幕滂沱,你随口提一句想吃街角的甜点,他便揣着伞冲进雨里,回来时裤脚全湿,却把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甜递到你手上;是冬天你抱怨围巾总系不好,他便对着视频反复琢磨,指尖笨拙地绕来绕去,哪怕缠得歪歪扭扭,也会认真地帮你围在颈间,还小声问“暖不暖”。
就像此刻,窗外的风还带着雨后的凉,偶尔传来楼下路人的脚步声,仿佛连空气里都藏着几分风雨与恶意。但转头看,这个小小的家里,客厅的灯亮着柔和的光,茶几上还放着刚才没喝完的温茶,冒着淡淡的热气,他正坐在身边,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话,没有昂贵的礼物,却满是踏实的安稳。原来这里从不是简单的屋檐,而是永远装着温暖和爱、能为她遮避所有风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