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周年庆晚会,选在了市中心最高楼顶层的旋转餐厅。电梯门刚打开,裹着暖意的风就先一步涌了过来,带着香槟的清冽与焦糖布丁的甜香,恰好中和了窗外秋夜的微凉,让人瞬间卸下了户外的拘谨。餐厅内没有繁复的装饰,只在穹顶悬了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灯光拆成千万缕暖黄的碎光,落在铺着米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映得银质刀叉都泛着温柔的光泽。
360度的落地玻璃窗擦得纤尘不染,像一圈透明的琉璃环,将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牢牢框住。远处的霓虹灯带顺着纵横的街道蜿蜒,红的、蓝的、紫的光交织成流动的河;高楼顶端的射灯刺破云层,与低空里万家窗户透出的暖光交叠闪烁;偶尔有晚归的车灯掠过,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影。这满目的亮,像孩童蹲在窗边时不小心打翻的珠宝盒,碎钻、宝石混着金箔似的光,漫无边际地往远处铺展,连晚风拂过云层时留下的浅淡痕迹,都沾了几分流光,轻轻晃在玻璃上。
江淮鱼站在宴会厅入口的雕花拱门下,脚尖悄悄蹭着地毯的纹路,没敢先迈脚。手指有些发颤地攥着米白色丝绸礼服的裙摆,料子是季昭宁特意选的真丝,软得像云朵,轻轻贴在身上,不紧绷却恰好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肩颈处的剪裁利落,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走动时裙摆便跟着漾起细碎的弧度,像月光在水面上晃出的涟漪。裙摆从膝盖往下渐渐散开,裙身里密密麻麻缝着指甲盖大小的碎珍珠,不是商场里常见的张扬亮白,而是带着淡淡粉调的珠光白,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泛着一层柔和得近乎朦胧的光,裹在身上时,竟真的像季昭宁说的那样,是被薄纱滤过的月色。
她指尖轻轻蹭过一颗珍珠,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鼻尖忽然泛起一阵轻痒——这礼服是季昭宁半个月前就悄悄筹备的。他向来不擅长这些细致活,却特意托朋友找了做高定的设计师,周末躲在书房里翻了几十本礼服画册,反复跟设计师确认料子的软硬度,怕磨着她的皮肤;又拿着十几种珍珠样本回家,在台灯下比了半宿,最后才敲定这种粉调珍珠。礼服送来那天,季昭宁还红着脸递来一张便签,字迹清隽又带着点笨拙:“试了很多种珍珠,只有这种,像月光落在你身上。”
“紧张吗?”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季昭宁的手轻轻覆上她攥着裙摆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绸传来,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是让人瞬间安心的力量。江淮鱼转头看他,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肩线被衬得愈发挺拔,平日里待在实验室里略显疏离的气质,被这一身正装柔和了许多。领口的领结是她昨天晚上亲手打的,当时练了好几次都歪歪扭扭,她还懊恼地说要重新买成品,季昭宁却笑着说“这样最好看”,今天果然乖乖系着,歪得可爱,却透着藏不住的认真。
“有点。”江淮鱼抬头看他,眼底裹着点忐忑,声音轻轻的,“我会不会不太合适啊?里面都是研究所的专家,要么是教授,要么是博士,我就开了家小花店……”
“没有不合适的。”季昭宁没等她说完就打断,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得像在实验室里写实验报告,连眼神都没移一下,“你站在这里,比窗外的星星还亮。”
他的话像颗裹了糖衣的奶糖,轻轻落在她心上,瞬间就甜化了那些翻涌的不安。江淮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角泛起浅浅的梨涡,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走进宴会厅。悠扬的小提琴声顺着空气流淌,混着人们低声的寒暄,衣香鬓影间,不少人的目光都顺着他们的方向投过来——有好奇的,有带着赞许的,也有几分探究的意味,像细碎的光,落在她的礼服上。
季昭宁是研究所最年轻的首席研究员,入职三年就牵头完成了两个重大项目,向来独来独往,除了实验就是待在办公室里,连部门聚餐都很少参加,这还是第一次带女伴来这种公开活动,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那就是季博士的女朋友啊?看着倒是挺清纯的,就是这礼服……好像有点太素了吧?”不远处,两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端着酒杯,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顺着风飘了过来。
“我听人说就是个开花店的,跟咱们研究所这些搞科研的,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吧?”另一个人的声音里带着点轻慢,目光扫过江淮鱼的裙摆时,还轻轻皱了皱眉。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地钻进耳朵里,江淮鱼刚放松下来的手指又攥紧了,指节都泛了点白。季昭宁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脚步悄悄慢了半拍,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听他们的,在我眼里,你比谁都好看。”
正说着,一个穿着浮夸金边西装的男人摇着酒杯走了过来,酒液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嘴角挂着轻佻的笑,目光在江淮鱼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像在打量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商品,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视。
“哟,这就是季大博士藏了这么久的女朋友啊?”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米内的人听清,他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淮鱼的礼服裙摆上,语气里满是嘲讽,“这礼服是哪个批发市场淘来的?料子看着软塌塌的,跟季博士首席研究员的身份,可不太配吧?”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原本低声交谈的人都停下了话头,几道看热闹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落在江淮鱼的脸上,让她觉得脸颊发烫。江淮鱼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想往后躲,想把自己藏在季昭宁身后。
季昭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像在护着什么珍宝,眼神冷得像实验室里刚取出来的冰块:“我女朋友穿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男人显然没料到向来温和的季昭宁会这么强硬,愣了一下,手里的酒杯都晃了晃,随即嗤笑一声,语气更冲了:“季博士何必这么动怒?我就是实话实说,这礼服确实不上档次,跟咱们晚会的格调都不搭……”
“她漂亮得刺眼。”季昭宁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声音依旧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目光直直地盯着男人,像在审视实验里的失败品,“你这么说,是酸得慌吧?”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酒杯往身侧的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你什么意思?季昭宁,你别给脸不要脸!”
“字面上的意思。”季昭宁懒得再跟他废话,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低头看向怀里的江淮鱼时,眼底的冰冷瞬间化为温柔的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声音软下来,“宝贝,别怕。”
他牵着江淮鱼转身就走,脚步坚定,没再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只留下对方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周围的人也都低下头,悄悄议论着刚才的闹剧,没人再敢投来异样的目光。
走到餐厅外侧僻静的露台,晚风吹拂着脸颊,带着点秋夜的凉意,刚好吹散了宴会厅里的闷热。江淮鱼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礼服腰间的珍珠扣,珍珠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是不是给你丢人了啊?我就说我不该穿这个,早知道就买件贵点的礼服了……”
“胡说什么呢。”季昭宁赶紧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没忍住溢出的湿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连声音都放得很轻,“你今晚这条礼服衬得你腰细腿长,刚才进场的时候,王教授都跟我夸你好看,就刚才那个家伙嘴欠没教养,别让这种人扫了你的兴。”
他的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熨帖着她冰凉的皮肤,连带着心里的委屈都被暖化了几分。江淮鱼看着他认真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心里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
“你要是还难受,”季昭宁赶紧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咱们就先去吃点你爱吃的小蛋糕,晚会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咱们随时走,我陪着你呢。”
他拉着江淮鱼的手,慢慢走回宴会厅角落的甜品台。甜品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蛋糕,蓝莓慕斯、草莓挞、焦糖布丁,每一个都做得精致小巧。季昭宁拿起一块蓝莓慕斯,用小勺挖了一口,递到她嘴边,像在哄小孩似的:“尝尝这个,刚才问过服务员了,这家的蓝莓酱是手工熬的,没放太多糖,跟你上次在街角那家小花店旁边吃的很像。”
江淮鱼张嘴咬住蛋糕,蓝莓的酸甜混着奶油的醇厚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心里的委屈也跟着一点点淡了下去。她看着季昭宁专注的侧脸,他正低头帮她挑没有坚果的小饼干,生怕她吃了过敏,忽然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的嘲讽根本不值一提——有他这样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比任何华丽的礼服、任何旁人的认可都要重要。
“刚才谢谢你。”她小声说,脸颊还有点烫,不敢抬头看他。
“跟我还客气什么。”季昭宁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软软的,“以后再有人敢说你一句不好,我还这么怼他,比这次更狠。”
正说着,孟云栖端着两杯香槟走了过来,她是季昭宁在研究所的助手,性格大大咧咧的,刚走近就瞪了眼不远处还在跟人嘀嘀咕咕的男人,压低声音骂了句:“赵天宇那家伙就是个仗着家里有俩钱的纨绔子弟,去年想挖你手里的研究成果,被季昭宁拒了,现在是故意找不痛快呢,你别理他!”
“我知道啦。”江淮鱼接过香槟,轻轻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醺的甜,心里已经彻底释怀了。
晚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刚念完研究所的年度总结,季昭宁就牵着江淮鱼的手,跟熟悉的几位教授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她离开了餐厅。电梯缓缓下降,刚才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温热而坚定。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江淮鱼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灯火,霓虹、路灯、万家灯火混在一起,像流动的光河。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礼服,珍珠在昏暗的车里泛着浅浅的光,忽然觉得,这身礼服的流光,都不及季昭宁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安心。
“其实我刚才没告诉你,”季昭宁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穿着这身礼服,从拱门那里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又骄傲又紧张,怕被别人多看了去。”
江淮鱼的脸颊瞬间红透了,伸手轻轻捶了他胳膊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娇嗔:“就你会说好听的,刚才怎么没见你紧张?”
“我那是装的,”季昭宁笑着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那是他们恋爱一周年时买的,款式简单,却被他天天记着戴,“怕你更紧张。”
车里的音乐轻轻流淌,是首舒缓的钢琴曲,和窗外的夜色格外配。季昭宁握着她的手,目光偶尔从方向盘上移开,落在她的侧脸上,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她的礼服上,那些碎珍珠泛着柔和的光,像撒了层细碎的月光。
他忽然觉得,今晚最大的收获,不是和哪位教授寒暄,不是获得了多少同事的认可,而是让江淮鱼知道——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圈子有多大的差异,他都会永远站在她身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替她挡下所有的嘲讽与轻视。
就像此刻,车窗外是万家灯火,是整座城市的璀璨,而他的身边,是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