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不是倾盆的暴雨,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细得像被揉碎的丝线,密密麻麻织成一张软乎乎的网,轻轻罩住整座城市。它们敲在玻璃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没有固定的节奏,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倒像首没谱的童谣,又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弹着琴键,一声声,轻轻落在公寓的每个角落。玻璃上很快凝了一层薄而透明的水汽,把窗外的路灯晕成一团团暖黄的光,朦胧又温柔。
江淮鱼趴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下巴抵在胳膊弯里,胳膊下还垫着块印着小面包图案的棉布,免得凉得硌脸。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不锈钢盆,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盆里装着发酵的面团,裹着一层薄薄的保鲜膜,膜上扎了几个小孔透气,面团鼓得不算明显,只比刚揉好时大了一圈,软塌塌地窝在盆底,像个没睡醒、还没伸展开身子的小团子。
台面上散落着一圈面粉,是刚才揉面时不小心撒出来的,她也没收拾,指尖无意识地在面粉里划来划去,先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圈口还歪向一边,接着又在圆圈上方添了几笔,长短不一,像太阳的光芒,最后还在“太阳”旁边补了个小小的圆点,当作云朵。画完她自己先笑了,指尖沾了满手面粉,白乎乎的,像刚从面粉罐里捞出来的小仓鼠爪子,她抬手蹭了蹭鼻尖,鼻尖也立刻沾了点白,看起来更像了。
她盯着面团看一会儿,又低头看一眼自己画的小太阳,小声跟面团说话:“你快醒醒呀,再不醒,今晚就吃不上蜂蜜面包啦。”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一阵“哒哒”的雨声,像是在帮面团回应她,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把脸埋回胳膊里,继续盯着那团慢吞吞的面团,耐心地等它“睡醒”。
“在想什么?魂都快飞到面团里去了。”季昭宁推开厨房门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研究所实验室的寒气——外面下雨,他没带伞,淋了点雨,外套袖口沾着潮气。他先把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快步走到江淮鱼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到她发间的面粉,“刚才打电话跟我说,要亲手做蜂蜜面包当夜宵,怎么对着面团发呆?”
“就是觉得……”江淮鱼抬起头,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沾了点面粉,像只刚偷吃完面粉的小仓鼠,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委屈,“这面团发得好慢啊,我从下午等到现在,它才鼓了一点点,好像在故意考验我的耐心。”
季昭宁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过来,带着暖意。他拿起旁边的细孔筛粉器,从面粉罐里舀了点面粉,轻轻往保鲜膜上撒了层薄薄的粉,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面团:“发酵需要时间,温度、湿度差一点都不行,急不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痒的,却又格外安心。江淮鱼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指尖捏着筛粉器,动作慢条斯理,和在研究所里摆弄标本时的认真模样,一模一样。
忽然,她想起上周在研究所整理旧档案时看到的那张照片——年轻时的母亲和江伯母,并肩站在研究所的紫藤架下,四月的紫藤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穗落在她们肩头,母亲手里捧着方方正正的玻璃盒,里面装着蝴蝶标本,两人笑得那样温柔。原来有些等待,就像这发酵的面团,就像当年母亲和江伯母的约定,不用急,慢慢来,真的会在时光里开出花来。
“对了,你帮我把蜂蜜递过来好不好?”江淮鱼指着橱柜顶层的玻璃罐,眼睛里满是期待,“就是我去年春天跟外婆学酿的槐花蜜,里面还浮着几朵完整的槐花呢,用来刷面包超香的。”
季昭宁比她高不少,抬手就够到了玻璃罐。罐口沾了点残留的蜜渍,黏糊糊的,他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下意识地就往身上的围裙上擦——围裙还是刚才江淮鱼硬塞给他的,印着小草莓图案,和他平时的模样格外反差。
“别擦!”江淮鱼赶紧拉住他的手,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还有那点黏腻的蜜渍。她踮起脚尖,凑到他指尖前,轻轻舔掉了那点蜜渍,舌尖的温热像电流般窜过两人的皮肤,连空气都好像甜了几分。
季昭宁的呼吸瞬间顿了顿,低头看着她——她还维持着踮脚的姿势,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光,嘴角还沾着点蜜渍,格外诱人。他没说话,忽然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面团的麦香混着蜂蜜的甜,还有她发间淡淡的花香,在舌尖慢慢化开,比任何甜点都要让人沉醉。江淮鱼愣了一下,随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回应着。
“喵呜——”青柚蹲在厨房门口,尾巴不耐烦地甩着,爪子还时不时扒拉一下地面,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叫声,像是在抗议被这两个人冷落,打破了它的“围观时光”。
江淮鱼被这声猫叫拉回神,笑着推开季昭宁,从柜子里翻出袋冻干——是青柚最爱的鸡肉味,丢给蹲在地上的小猫:“给你吃的,乖乖待着,别捣乱我们做面包。”
青柚立刻凑过去,叼起冻干就跑到角落,乖乖啃了起来,再也不叫了。
把揉好的面包胚放进烤箱时,雨还没停,玻璃上已经凝了层薄薄的水汽。两人搬了两张小板凳,坐在烤箱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里面——面团慢慢鼓起,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圆润的模样,像在等待某种魔法的诞生。
“你说,我们这次的面包,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烤成炭块啊?”江淮鱼想起上周的失败品,忍不住笑出声。上次她非要学做可颂,结果把面团揉得太硬,发酵时间又不够,烤出来的东西黑糊糊的,硬得能当武器,最后没办法,全打包喂了小区的流浪狗,流浪狗都啃了半天。
“不会。”季昭宁的语气很笃定,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次有我在,面团揉得软硬刚好,发酵时间也够,肯定能成功。”
他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所有不安。江淮鱼往他怀里缩了缩,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还能听到烤箱里传来的轻微“滋滋”声,是面包在慢慢变熟。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也很好——不用出门,不用忙碌,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即将出炉的面包香,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温柔起来。
“叮——”烤箱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季昭宁起身,先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烤盘取出来。刚打开烤箱门,甜香就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公寓都飘着面包的香气。金黄的面包表皮上,涂着层亮晶晶的蜂蜜,在厨房灯光下泛着光,用手轻轻碰一下,还能听到“咔嚓”的脆响;掰开一看,里面的组织松软得像云朵,还能看到细碎的槐花,带着淡淡的槐花味。
“好吃!”江淮鱼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面包屑沾在嘴角,眼睛都亮了,“比甜品店买的还好吃!你快尝尝!”
季昭宁笑着帮她擦掉嘴角的碎屑,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下去。温热的面包混着蜂蜜的甜,还有她刚才揉面时留在上面的、淡淡的指尖温度,在胃里慢慢熨帖开来,暖得让人想叹气。
“明天我带几个去研究所,给孟云栖他们尝尝,让他们知道你不仅会做标本,还会做这么好吃的面包!”江淮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裹着蜜糖的星星,语气里满是炫耀。
“好。”季昭宁点头,忽然想起刚才研究所通知的事,语气顿了顿,“对了,下周我要去亚马逊出差,大概要去半个月,要采集拟态蛾的最新标本,还有之前我们一直在研究的发光昆虫。”
江淮鱼咬面包的动作瞬间顿了顿,面包在嘴里嚼着,刚才的甜香好像一下子没了味道,她抬头看着季昭宁,眼神里满是失落:“要去那么久啊?”
“嗯,那边的拟态蛾只有这半个月活跃度最高,错过就要等明年了。”季昭宁看着她低落的样子,心里莫名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每天晚上都给你发视频,跟你说那边的事,还会给你寄当地的花种——我查过了,那边有种会发光的兰花,晚上会泛着淡蓝色的光,特别好看。”
“真的吗?会发光的兰花?”江淮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像小孩子得到糖果就会立刻破涕为笑,“那你一定要帮我多拍点照片,还要仔细看看兰花的样子,回来跟我讲!”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单纯又直接。季昭宁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却悄悄做了个决定——这次亚马逊出差,除了采集标本和花种,一定要给她带份最特别的礼物,一份藏了很久的礼物。
夜深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比刚才小了些,敲在玻璃上的声音更轻了。江淮鱼靠在季昭宁怀里,手里拿着本关于亚马逊雨林的图鉴,书页被她翻得沙沙响,指尖划过那些奇花异草的图片——有巨大的王莲,有会捕食昆虫的猪笼草,还有她期待的发光兰花,嘴里念念有词地规划着:“等你回来,我们下次也去亚马逊好不好?我想去看发光兰花,还想跟你一起采集标本!
季昭宁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灯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偶尔会轻轻颤动。烤箱里的余热还没散尽,面包的甜香混着她发间的花香,在空气里慢慢弥漫开来,像个温柔又甜蜜的梦。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她,在心里轻声说: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就把那枚藏在实验室抽屉里,垫着绒布的戒指取出来——戒指圈内侧刻着小小的蝴蝶图案,是你最爱的那种蓝闪蝶,翅膀上的纹路我画了好几遍才让工匠刻得像标本那样灵动,到时候轻轻套在你无名指上,看它刚好贴合你的指节,再也不摘下来;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真正的亚马逊雨林,避开雨季的泥泞,选一个星光好的夜晚,带你去寻你期待的发光兰花,看淡蓝色的光在叶片上轻轻晃,我们背着小标本箱,一起蹲在草丛里找拟态蛾,你负责指认,我负责记录,像在研究所那样默契;等我回来,就和你一起,把剩下的日子都过成这样有面包香、有雨声、有彼此的温柔时光——晴天就一起去菜市场挑新鲜的面粉和槐花,雨天就窝在厨房等面团发酵,晚上你靠在我怀里看图鉴,我帮你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青柚趴在脚边打呼噜,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青柚蜷缩在两人脚边,把自己团成个圆滚滚的毛球,爪子藏在肚子底下,只露出一截粉色的鼻尖,偶尔轻轻动一下耳朵,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咕噜咕噜”的,像小马达在转,和窗外“哒哒”的雨声混在一起,一轻一重,格外和谐,把夜晚衬得更安静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丝比刚才更细了些,敲在玻璃上的声音也更软了,再也不是没谱的童谣,反倒像有人捧着温柔的嗓音轻轻哼唱,像是在为这个充满面包甜香、裹着爱意的夜晚,唱着首专属他们的、只属于季昭宁和江淮鱼的甜蜜摇篮曲,哄着时光慢慢走,也哄着他们的未来,稳稳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