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私交,具体因由没时间也不好再探听了。
总归这一大戏最终的确是用于救人,如此也就够了。
翌日,一行人早早起来,在日头初升时已经在路上走出很远。
——
宝光寺在沂州非常有名,香火在当地也是最为旺盛的寺庙。
恰逢林瓒林絮茵一行人途径此地时,有大和尚云游至此,开坛讲经。
各路香客们闻讯而来,宝光寺周边的城镇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路途奔波辛苦又枯燥,兄妹二人兴致一起,便打算在此地休整几日,顺便凑凑这名寺名僧开坛宣扬佛法的热闹,顺便上一炷平安香。
宝光寺香火鼎盛,此逢大和尚开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竟呈现出一番空前盛世之景。
林絮茵站在山顶向下望去,入目之处,除了人还是人,人与人之间摩肩擦踵,已经看不到山中石阶了。心中不由庆幸一行人提前一日上了山。
宝光寺不愧名声在外,山路蜿蜒,俱是由青石板铺就,庙宇巍峨,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寺内不乏参天古木,绿茵斑驳。
庙宇内佛祖宝相庄严,香火幽幽,梵音袅袅。
前殿因为人多而添了几分嘈杂,林絮茵带着婢女和护卫绕去了后殿,有小路清幽,顺着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耳边嘈杂声一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盛放的桃林,桃花掩映间,有翘角飞檐的亭子供人休息赏景。
风吹过,吹过粉白色的花瓣簌簌。
林絮茵漫步其间,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在赏花赏景,有人也在看她。
宝刀侍卫只觉得眼前一亮:“公子,是那日酒楼里没出手的姑娘。”
坐在亭子里饮茶的年轻人,眉骨凌厉,丰神俊朗,谈笑间矜贵而疏离:“我也没出手啊。”
宝刀侍卫奉承道:“那不一样,那是主子您明察秋毫,慧眼如刀。”
“嗯,”年轻人挑眉看他:“多说两句。”
宝刀侍卫老实了:“主子,属下就多学了这两个词。”多的实在说不出来了。
年轻人无奈摇了摇头。
又菜又爱说。
林絮茵本想去最近的亭子里坐一坐,不曾想,绕过开的茂盛的桃花树,就见那亭子里已经有人在了。两人一坐一站,显然是一主一仆。
那一主一仆都是男子,她便不好再过去了。
林絮茵福身欲去。却被亭子中的人喊住:“姑娘,且慢。”
林絮茵疑惑望去。
贺朝起身,走出八角亭:“我们这就离开了,姑娘请便。”
宝刀侍卫紧跟其后,路过一行人时,还好奇的看了看。
待两厢离的看不见人影时,宝刀侍卫感叹道:“主子,那姑娘好生出色的相貌,京城众多贵女,怕是无人能及。”
贺朝道:“她就是镇国公府的三姑娘。”
宝刀侍卫惊讶:“好巧,竟然是她,听闻三姑娘已经和她那未婚夫退了婚,咱们府中是不是要有王妃了。”话音未落,他家公子手中的折扇往他脑袋上轻轻一敲:“多嘴。”
宝刀侍卫抱着他的刀嘻嘻一笑。
八角亭中。
青酒正在煮茶:“姑娘,看刚才那两人的穿着气度,怕不是常人。”
林絮茵侧身倚在栏杆上,伸手接住风吹过来的花瓣,“无妨,萍水相逢罢了。”
青酒转头看了家姑娘一眼,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安。
重新赶路后,林瓒还和林絮茵感叹:“那大和尚的经文讲的实在是好,佛法精深,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日后这样的热闹还是不去凑了。”太容易失序生乱。
“二哥,还是少听些佛法、少研究些佛理吧,不说祖母,就是父亲听到了,怕是也要打你的板子的。”林絮茵眉眼弯弯,眼中一派关切。
“少来,你若不说,父亲怎么会知道呢。”林瓒逗她。
“天地良心,”林絮茵喊冤:“我何时告你的状了?”
林瓒求饶:“好吧,好吧,是二哥错了。”
兄妹一行人一到颍州地界,管家早就带着人等候多时了,接了个正着。
一家和乐团圆,好生自在。
——
却说,京城镇国公府。
林二老爷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心中有几分踌躇不定。
二夫人脸色晦暗不明:“八字递上去,若是真的选中,岂不是便宜了三房。”
“又不是三房递上去的,好处岂能都让他们得了,”林二老爷坐到圈椅上,阴阳怪气道:“老三一家清高的很,就算三丫头真的能够选中,也不一定有那个命去享王府的福。”
二夫人犹自可惜:“可惜咱们的茉儿还小。”
“也不算可惜,兴许还是好事,”林二老爷安慰道:“那七殿下的命实在是硬,只是克妻还好,若还克岳父岳母可如何是好?”
二夫人迟疑:“以往也没听闻啊,贾大人夫妇貌似并没有什么妨碍。”
林二老爷摆摆手:“就算有,他官阶一升,也不会对外宣扬。”
二夫人勉强达成一致意见。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越过侄女亲生父母,瞒着府中老太太,就这么把侄女的八字递到了宗人府。
不过两三日,府中便来了宗人府的太监,那太监笑脸盈盈,躬身给老夫人作揖:“恭喜府上,贺喜府上。”
老夫人一脸懵,这才知道了,她的好二儿子瞒着她做了什么好事!!
那太监说:“听闻府上三姑娘随其父在任侍奉左右,孝心可嘉。只是如今淑妃娘娘择定了府上三姑娘为七皇子妃,怕是得传唤三姑娘,尽快回京了。”
老夫人满口应是,好声好语的送走了宗人府的太监,还令人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老夫人心中怒火旺盛,挥退屋内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堂内只余母子婆媳三人。
林二老爷夫妻二人跪在下首。
啪的一声,一盏茶杯盏在林二老爷的额头上,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他满脸都是。
二夫人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向来自诩斯文的林二老爷拿袖子往脸上一抹,慢悠悠的说道:“母亲何须动怒,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老夫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拎起龙头拐杖往他身上砸去:“混账!是逆子!你三弟三弟妹正好好的在颍州呢,哪轮得到你给他们的嫡女谋婚事?”
谋的还是七殿下那个煞神!!
林二老爷惨笑一声:“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原本好好的亲事,瞒着全府上下,擅自就给退了。”他的脸上全是阴狠:“否则她有婚约在身,儿子就算有再多谋算,也束手无策。”
“那七殿下已经连续克死了两个未婚妻子,”老夫人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很失望,她眼中含泪:“茵茵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为了能够谋得一个官身,就把你看着长大的侄女‘卖’了?”
“母亲何须说的那么难听,七殿下乃当今圣上亲子,这门亲事和她之前的那桩婚事,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林二老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若非茉儿还小,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三房。”
老夫人只有一句话:“你三弟夫妇无意让女儿高嫁。”
“是!”你二姥爷哼笑一声:“就他有风骨,就他不慕勋贵,不慕豪权。”
老夫人老眼纵横:“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母亲,”林二老爷跪着膝行,上前两步,哽咽道:“母亲,您也心疼心疼儿子吧,大哥有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三弟自幼聪明过人,书读的好,考中了探花,多年为官,只有儿子,只有儿子在府中浑浑噩噩度日,但凡儿子能够凭借自己考中进士,哪怕是个举人呢,也能捐个官,何须劳动侄女?”
老夫人锤着胸口跌坐在榻上,眼泪在脸上横流。
二夫人急忙上前扶住老夫人的手,哭道:“母亲,咱们府上看着花团锦簇,大伯有爵位,三叔有官身,府里中馈虽由大嫂掌管,但儿媳嫁入府中多年,也能窥见几分,咱们府内里早有难以支撑之势。老爷此举,也是为了咱们国公府啊。”
二夫人的声音一句三调,哎哎婉婉,凄凄切切,跟唱戏似的。
老夫人一窒,心中的怒火被他们夫妻二人连唱带叹弄,连消带打,眼中的眼泪早就缩了回去。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心灰意冷:“想用用侄女换好处,你当皇子是你那不孝子吗?可任由你摆布?”
林二老爷直挺挺的跪着,嘴角微撇,不以为意:“那礼部贾大人不就用其女性命换来了官升一级?!”
老夫人心中一惊,竟然好似头一回认识了他这个二儿子。
感觉到了母亲的无可奈何和态度上的松动,林二老爷笑呵呵说道:“就算换不来儿子的官宣,这可是一门强大的姻亲,皇子的岳家啊,有这么强大的姻亲在,母亲不必再愁府中无人帮扶。”
老夫人叹了口气:“终归是你做错了,等下给你三弟三弟妹去封书信,信中好生道歉赔罪,你们夫妻二人收拾收拾,去颍州接茵茵回京。”
老妇人细细交代:“去了颍州后,你们夫妻再当面好好的给你三弟三弟妹赔礼道歉,一家子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亲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们好好的道歉赔罪,你们兄弟之间莫要生了仇怨隔阂。”
“是,母亲。”
林二老爷夫妻心下一松,在老夫人没有看见的角落里,相视一笑。
此事,妥了。
不说林三老爷最是孝顺,就说皇家的亲事,岂是一个臣子敢推脱的。
此前,林二老爷最怕的是,他的母亲国公老夫人穿上超品诰命服,进宫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那一切盘算都要戛然而止,还会白白得罪三弟,三弟妹。
如今朝野上下,当初开国时期的老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身为开国功臣的原配夫人,身子骨健朗的老夫人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有一两分情分在的。
若老夫人舍去一张老脸,亲自进宫求情,这场谋算真的就只能作罢了。
林二老爷庆幸自己没有估计错误,当初那姓孙的敢当众给国公府嫡女没脸,一个家世普通的泥腿子,老夫人尚且泥菩萨般的端坐在国公府中装聋作哑,不发一言不置一词,全凭他那刚刚及笄的三侄女自己想办法,而今对上宫里的淑妃娘娘和七皇子,他这好母亲又岂敢作声?
也就顶多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发发怒火罢了,你二老爷整整衣袖,面无表情的想。
——
颍州。
这荒唐的消息传来时,林絮茵正带着丫鬟们摘花瓣,准备做些花露。
不久前才摆脱了一桩糟心的婚事,这就又来了一桩前途不明的,对于刚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