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谁也没有看,没看严名谦也没看张泽敬。
她镇定开口:“你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只过了不到一日便记不清,记性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实在令我怀疑你如此记性是如何考上书院的。”
“还有,自己造谣过的人,却根本不认识,你抹黑我时说的言之凿凿,好似亲眼看见我与其他男子通奸,如今怎地又不识得、不认识了呢?”
“我不……”
“你不?你不什么?你敢说你没说过?你敢说诉状上所写有一句是你没说过的?你不记得,不代表别人不记得,书院的学子们个个记性好,我可以帮你问问回忆下。”林姝向门口站着的学子们看去。
门口凑热闹的学子们和百姓们见她临危不惧、落落大方、端庄持重。
再看眼神乱窜、狼狈不堪的章永诚,章永诚在书院的名声本就不好,没几人愿意与他一起,大家心中的天平从开始便倾斜了。
这时邵衍从偏厅进来,章永诚站在原地整理衣衫,抬头看见他,一脸狠毒的盯着他。
邵衍神情未变,先对着上方行了一礼,再对着严名谦、教谕和夫子行了一礼。
“从我成亲始,章永诚便对我与妻子言语挑拨……”
邵衍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隐去了林青山的名字,说成自己听见的,接着还有几件事。
“你若只说我,我未想与你计较,可你说的是我的妻,是我最爱、最敬之妻,你污她名声我必然不许,且当下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你言语之恶毒、心思之歹毒,是想逼死她?简直枉为男子。”
“好,说的好。”
“没错。”
有两位学子没忍住出声叫好。
林姝没给他回神的时间,往前走一步,接着邵衍的话说: “只因我夫君成亲后过的比你好,你便说尽恶话,想勾他流连花楼,想让我们夫妻二人和离,你嫉妒心如此之强,用心如此歹毒,造谣污蔑之事随意脱口而出,仿若亲眼所见。”
“试问在场之人,若你们的妻女被这种渣滓如此造谣,你们能否无动于衷?”
在场百姓也好,在场学子也好,甚至在场县衙之人,开始顺着她的话思考,想到刚刚诉状上的话,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愤怒之情。
她再走一步,铿锵有力道:“他日你身边同窗比你读书好,早一步功成名就,你是否要用恶毒的招数构陷于人,毁掉他们的功名满足你卑劣的嫉妒心?”
说完这些她再次转头向门口的学子们看去,他们瞪着眼睛一副害怕的样子,看着章永诚像看洪水猛兽一般。
又走一步:“若你这种人做了官,见到百姓比你富足,你是否要用肮脏的手段霸占其家产,搜刮民脂民膏为自己享乐?见到别家妻女年轻俊俏,你是否要用官阶压人强取豪夺?
门口的百姓们听见,好多抽气声,他们县太爷治下算是清明,大家日子过的不错,若换成这样一个官,大家不敢想会过上什么悲惨日子。
“像你这种品性低劣、心思不正、满脑子龌龊思想、手段阴毒之人,小恶不断,大祸已然不远,如此德行你怎配为人?怎配进书院读书?怎配参加陛下为选拔治世之才而举办的科举?”
“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林姝说的格外有力。
“不配。”
“不配。”
“不配。”
很多学子跟着喊。
“狗东西,滚啊,你这种人做了官,倒霉的是我们老百姓。”
“脏东西,心思恶毒,你怎配说自己是读书人。”
“滚啊,滚出书院。”
百姓们举着拳头,想要寻找什么东西砸他解气。
张泽敬刚要拍惊堂木,门口冲进来一个老妇、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一个沉默的年轻女子,老妇拽住章永诚左看右看,中年妇人冲上去就想扇林姝巴掌,沉默的年轻女子依然沉默,没有任何动作呆呆站着。
林姝冷笑一把将冲过来的中年妇人挥开。
中年妇人转了几个圈勉强站好,捂着剧痛的胳膊,不敢再对她动手,转而言语攻击,满嘴脏话。
在大堂上林姝没有动手,她越是骂的起劲,旁人就越厌恶他们一家人,越衬的自己与邵衍正义和无辜。
“住嘴。”张泽敬胸膛起伏,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堂内瞬间安静,“大胆民妇,竟敢在公堂之上口出秽语污言。”
中年妇人醒神,才想起这里不是市井之地,吓的跪倒在地。
老妇见此情景,开始垂首抹泪:“大人,您别听这个小婊、女人的话,我孙儿为人正直,敬老爱妻,万万不是她口中那种人,是她自己不检点、勾三搭四,反过来污蔑我孙儿,大人不该相信这般水性杨花女子的话啊?”
张泽敬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瞪了老妇一眼:“我如何断案,不用你说,无关人等还不退下。”
县丞皱着眉看了一眼两边站着的衙役,干甚吃的,不知道阻拦。
衙役们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家正听林姝说话,跟着百姓义愤填膺,她们冲进来的突然,根本拦不住,几个衙役赶紧把三人架了出去。
张泽敬问:“章永诚,你可认邵衍、邵林氏所说?”
章永诚见了官心里慌极,被邵衍夫妻二人在县太爷和山长、教谕面前说出自己做的那些事,更是慌上加慌,可他知道,再慌也不能承认。
他“扑通”一声跪下,甩锅反驳:“大人明鉴,这些话全不是我说的,是林文轩所说,我也只是传话,轻信了小人言。”
“林文轩?便是诉状上那个与邵林氏有娃娃亲之人?此人我倒有些印象,去年考上童生,可是他?”张泽敬看向严名谦和教谕。
严名谦点头。
全程他未发一言,一直在观察、思考此事,邵衍和章永诚是新入学的学子,他没甚印象,但他与林姝认识。
他严名谦自认是会看人的,他信自己不会看错林姝,果然,听到、看到现在,他基本已经确认,有问题的是这章永诚,还有那林文轩。
林文轩此人他倒是见过,普通的学子罢了,当时没上心,没想到竟是这种人。
夫子此时着急插话:“大人,此事只是同窗之间发生的口舌,林文轩已去府城准备院试,没必要把此事闹大。”
先入为主的印象,张泽敬对虐待林姝的这家人无甚好感,不过他清楚,断案不是儿戏,这关系到一个学子的前程,自不可意气用事。
正想吩咐传人,听到此话很是生气。
“小事?你管污蔑女子清誉之事叫小事?你管学子人品叫小事?你堂堂书院夫子参加过科举,有秀才功名,竟无乡野妇人之认知与远见。”
“正如她所言,陛下举办科举,是为朝廷选拔治世之才,若选出来的治世之才品性不堪,甚至卑劣,等此人成为一方父母官,你认为当地百姓将会如何?”
“为官者,为万千百姓父母官者,若为百姓选一方父母官、造福民生之事都是小事,何事才是大事?我问你,何事才是大事?”张泽敬拍下惊堂木。
这个惊堂木拍醒了心中依然有此想法的人,是啊,这事看来很小,表面看是两个学子因嫉妒心污蔑同窗之妻清誉,可往大了说,他们还是学子之时人品便如此低劣不堪,若将来做了官,他们会做出何事,简直不敢想。
张泽敬这番话,让少数几个依然不把此事当回事的人,彻底扭转了想法。
夫子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严名谦和教谕看了他一眼,把他看的一哆嗦,心中大喊:完了,完了。
“明日一早,派人去林家村,请里正林福生,再请三位岁数大的族老、三位年岁大的妇人,带林文轩的家人来,章永诚收押,退堂。”张泽敬拍下惊堂木。
这件事最终还是闹到公堂上,林姝听到这番话,看着众人的神情,明白大家已然认定章永诚和林文轩人品有问题,那么他们说自己的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件事本来只与自己和邵衍有关,而她把事情上升到人品、为官这个高度,就变成了与在场所有人有关,如此一来,章永诚和林文轩想要善了,势必不可能,所谓的夫子想要包庇林文轩,便是与百姓做对。
她松了口气,这件事将要彻底翻篇,今后再也无人可拿这件事威胁自己和邵衍。
古代百姓命贱,有些权的、有些钱的,就能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她林姝算是幸运,此世睁开眼,便在一个正直的父母官治下,有了不平事,父母官肯给做主。
她诚心诚意向着上座的张泽敬一拜,真心感谢这样一位肯为民作主的正直父母官。
张泽敬离开座位时,看到林姝真诚一拜,摸摸胡子,心中被这些品性如此差的学子惹出的气消了不少,若治下的百姓都如她所想,那该有多好,可惜这般灵动之人是个女子,若为男子定是一位有治世之才的好官。
以防给她带来口舌与困扰,没有与她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他直接离开。
林姝与邵衍往外走。
严名谦走的很慢,教谕和夫子便也随着他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