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五分钟的时限将尽的刹那,头顶循环照射的探照灯猛然转向,天空炸起一道烟花。
——是林蒲桃的信号弹。
红色,梁正彦在里面。
不过信号燃放的方向却是在他们藏身之所的另一侧。
吉姆嘲笑:“哈,她迷路了?”
阿侬暗自松了一口气,冷静分析:“她好像在帮我们引开那些雇佣兵。”
果然,林蒲桃一边逃跑一边往他们的反方向制造动静,维猜定眼望去,报告道:“引开了五人。”
吉姆不可置信:“不可能,她根本没进去确认吧?”
维猜虽惊讶,但坚持公事公办:“我亲眼看着她进去的。”
迦陵轻轻笑了一声:“看来我们收养的兔子,爪子比想象中锋利。”
最先发现林蒲桃的吉姆顿时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我看那女人才不是什么兔子,总有一天会对我们竖起獠牙。”
迦陵不置可否,闲庭信步般走出阴影,暴露在敌人的探测点内,淡淡道:“既然表侄女超额完成任务,吉姆,你的任务也得加倍。”
吉姆:“……”
这女人绝对克他!
念头刚起,警报声撕裂夜空,探照灯死死锁定了他们。
“妈的!”吉姆怒吼一声,迎着袭来的雇佣兵冲了上去,“老子要打爆你们的脑袋!”
在他们身后,奔命中的林蒲桃回头一望。
这片码头有一条主路,一次性可供八辆货车通行,而另一侧伸向漆黑的大海。
被红色警报灯渲染的诡谲背景中,迦陵独自一人站在这片远阔中,身体像一片出鞘的薄刃。
那柄“刃”微微侧身,与她远远对视。
不知为何,林蒲桃明明看不清楚,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笑!
脚步因这诡异的直觉而迟滞了一瞬,身后的追击声近在耳畔。
一道比警报灯更刺眼、更纯粹的白光,从迦陵所在的位置爆发。一瞬间,黑夜宛如白昼。
林蒲桃看清了他手中把玩的引爆器,也看清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轰——!!!”
一声巨响,地面震荡,耳鸣不止。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灼热和烟尘,将迦陵的头发和衬衫狠狠掀起,在空中猎猎作响,宛如地狱中肆意狂笑的魔神。
可林蒲桃知道,那看似天真的表象下,只是纯粹的残忍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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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余威尚在空气中震颤,仓库紧闭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在又一群雇佣兵组成的人墙簇拥下,深灰色西装的梁正彦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看到身后冲天而起的烈焰浓烟,他脸色铁青,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当他的目光触及火光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表情瞬间扭曲,但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迦陵,你这是什么意思?”
迦陵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跳动着火影,嘴角勾起一个毛骨悚然的笑:“梁先生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杀人啊。
“议员还在里面!你就不怕——”他话还没说完,第二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更近、更响的爆炸声轰然炸开。
梁正彦彻底失态:“有话好说!何必动这么大阵仗!”
“阵仗?”迦陵慢悠悠地重复,突然大笑一声:“这才刚刚开始呢。这样的烟花,我还有五个,你想不想猜猜它们都藏在哪里?”他节奏般点了点地面,“不知道您和议员的小金库,经不经得起炸?”
梁正彦的瞳孔紧缩:“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迦陵轻蔑一笑:“那得问你雇的人了。”
梁正彦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又猛地意识到身后就是迦陵,顿时进退两难的卡在中间。
迦陵的笑声更加猖狂,补充道:“你雇的人,抓到了一个女人。我想,您应该认识。”
梁正彦身边一个手下立刻上前:“报告,确实抓到一个女人。”
梁正彦别无他选:“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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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冲击让林蒲桃耳鸣不止,小脑失衡,不一会儿便被追兵按倒在地。
落在梁正彦手里或许能保命,至少有梁祖尧作为后盾,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但卧底生涯无疑提前终结。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木板下的警号和冰冷的镇魂铃。
宴声,再等等我……
然而,抓住她的雇佣兵接到耳麦指令,粗暴地将她拖拽起来,径直拖向对峙的中心。
该死,她不能这样过去!
林蒲桃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铁钳般的禁锢,手腕脚踝只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像一件货物被拖入人群,狠狠摔在梁正彦脚边,被迫抬起头,正对上迦陵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他在对她笑。
那笑容,恶意满满,充满了谑乐。
林蒲桃心中升起无声的咒骂。
迦陵幽幽开口:“梁先生,还认得她吗?”
雇佣兵揪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完全暴露在梁正彦的视线下。
这一刻,她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从她选择收回扳机的那一刻起,就已预见了可能的结局——任务失败,身份暴露,死亡是注定的归宿。
她不后悔不开那一枪,而唯一憾事,就是无法亲手将梁宴声带回家。
至于迦陵,她坚信他终将付出代价,只是她看不到了。
也好。
那就让她早点去找到宴声吧。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终结。
“哼!”
一声冷哼响起,是梁正彦。
林蒲桃诧异地睁开眼,竟看到梁正彦盯着她的脸,神情愤怒。
他没认出她不是梁沅沅?
下一秒,一个巴掌向她袭来,林蒲桃躲避不及。
然而掌风却停在了她的上空,一枚硬币精准地击中梁正彦的手腕,疼得他缩了回去。
林蒲桃定眼一看——是初见那天,迦陵从她身上搜走的那枚硬币。
来不及细想硬币为何在此,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入戏,对着梁正彦嘶声哭喊:“你把我卖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也有今天!”
梁正彦捂着手腕,眼神怨毒:“我养你和你那个贱人妈这么多年,拿点回报天经地义!”
“呸!”林蒲桃狠狠啐了一口,“你不是我父亲!你是禽兽!是垃圾!你害死我妈,你死不足惜!”
周围的雇佣兵和梁正彦的手下都一副吃瓜模样。迦陵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梁正彦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回去我再收拾你!”
“收拾?”迦陵慵懒地开口,“她现在是我的人,恐怕不能跟你回去了。”
迦陵难得一次做人。
不过林蒲桃并不需要。
她继续扮演着仇恨入骨的梁沅沅:“表叔!你说过要帮我杀了他的!”
迦陵居然好整以暇地点点头,语气如同谈论天气:“是说过。”
梁正彦突然蹲下身,一把抓住林蒲桃的手腕,“声泪俱下”:“沅沅!乖女儿!我可是你亲爸爸啊!”
他的手指,却在她因长期握枪而磨出茧、又被刻意处理过的虎口位置,用力地、隐秘地扣了两下!
林蒲桃浑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
他认出来了!
他不仅认出来了,还在帮她圆谎!
迦陵再一次举起了那如同死神权杖般的引爆器,声音带着撒旦般的轻快:“表叔这就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等一下!”梁正彦立刻拽起林蒲桃,将她挡在身前,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她的脖颈,声音压得极低:“帮我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揭穿你!”
林蒲桃倒吸一口冷气,镇静道:“呵,你以为拿我当人质,就能让表叔放过你吗?你太看得起我了!”
她在用语言给梁正彦传递信号——劫持无效,另想办法!
梁正彦立刻接收到,刀锋依旧紧贴,迅速调整表情,露出商人式的假笑:“迦陵老弟!我知道你和议员有点误会!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况且咱们还是表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哥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表兄弟?”迦陵的声音毫无波澜。
梁正彦诱惑道:“我知道你和梁祖尧有深仇大恨,你要杀他,我也早受够了他的掣肘!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可以联手,一起除掉他!”
迦陵终于抬起眼眸:“和我合作,是要交投名状的。”
梁正彦咬牙:“你想要什么?梁宴声难道不够吗?”
“梁宴声”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蒲桃心上。
即使早有猜测梁正彦与他的死有关,但此刻亲耳听到,怀中的掌心雷仿佛在发烫,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嘶吼:拼了这条命,把这两个畜生一起送下地狱!
不!不行!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剧痛让自己清醒。
他们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所有真相必须大白,宴声绝不能枉死!
她垂下眼睑,挡住自己满眼的杀意,强迫紧绷的肌肉放松。
迦陵仿佛没听见梁正彦的聒噪,只是平静地抬手指了指身后那片燃烧的仓库废墟,用毫不留情的语气命令:“先把里面的议员杀了,我们再谈。”
梁正彦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神在迦陵不容置疑的目光和林蒲桃脖颈上冰冷的刀刃间闪烁不定。
议员是他重要的盟友,更是他在T国立足的关键——杀了他,等于自断臂膀,后患无穷!
“迦陵老弟……这……这未免太过了吧?”梁正彦试图讨价还价,“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证明诚意,钱!货!地盘!你要多少都……”
“我只要他的头。”迦陵打断他,声音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或者我帮你选?”
他作势又要按下引爆器。
“别!别按!”梁正彦惊恐大叫,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权衡利弊。
他猛地将林蒲桃推向迦陵的方向,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几乎摔倒,同时对着仓库嘶吼:“动手!杀了议员!快!”
仓库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惊叫和短促的枪响。
片刻后,一个雇佣兵拖着血淋淋的麻袋走了出来,扔在了梁正彦的脚边。
袋口松开,露出议员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额头上还有一个血流不止的窟窿眼。
梁正彦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强忍着呕吐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颤抖:“投名状!迦陵老弟,够……够了吧?”
迦陵的目光扫过那颗头颅,又落回梁正彦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拙劣的表演。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围拢的雇佣兵让开一条缝隙。
这微小的动作如同特赦令,梁正彦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
他再顾不上林蒲桃,甚至顾不上自己带来的残兵败将,像一只**沟的老鼠,连滚带爬地冲向码头边缘。
那里,一艘毫不起眼的、涂着迷彩色的快艇正静静漂浮在黑暗的水面上。
显然,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退路。
“老大!这老狐狸要跑!”吉姆大喊一声,抬枪就要射击。
“让他走。”迦陵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倦,抬手按下了吉姆的枪管。
吉姆愕然:“为什么?”
短短一分钟,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快艇像离弦之箭般,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和尚未散尽的硝烟之中。
林蒲桃看着那快艇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迦陵放走了梁正彦?为什么?难道他相信了梁正彦合作的说辞?
还是……他另有打算?
只是梁正彦逃脱了,她的身份秘密就像一个悬在头顶的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
迦陵转身,目光落在还愣在原地的林蒲桃身上。
“戏演完了?”他淡淡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蒲桃喉咙发紧,只能低下头,扮演着惊魂未定的“梁沅沅”。
迦陵没再多言,示意阿侬:“带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