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兴奋地上前控制住了她。
恐惧缠绕着林蒲桃的心脏,她费力地挣扎,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个主宰命运的身影,声音颤抖:“表叔!沅沅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您不高兴了吗?您告诉我,我一定改!”
迦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淡漠得如同在观察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只想看看,我捡回来的这只兔子……运气到底有多好。”
林蒲桃:“……”
果然,他一直在怀疑她!
那些温情的假象只不过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如今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她知道,挣扎已经没用了。
吉姆粗暴地将她拖离看台。迦陵的身影在她眼中迅速缩小、模糊,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冷。看得出这出温情的戏码他已经演得厌烦了。
“砰!”
少女的身体被掼在擂台坚硬的地面上。四周的烈焰投下摇曳诡谲的光影,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腥臊气令人窒息。
看台上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与议论:
“啧,怎么是个女人?”
“又是哪家不听话的金丝雀,被主人扔下来‘教育’了?”
“这妞长得还不错,就这么喂了狗,可惜了……”
头顶巨大的电子屏幕再次亮起猩红的光。
【兔 VS 菲勒犬披拉】
对手的形象在黑暗中显现——笼中犬通体漆黑,火光照耀下皮毛泛着幽暗光泽,那双赤红的兽瞳锁定场中渺小的猎物,涎水混合着前一场猎物的碎肉,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
场上的嘘声更大了。
“披拉?是迦陵老大的那只?”
“谁选的?让她跟披拉打?这不是送死吗!”
“散了散了,这么悬殊的实力,有什么看头。”
押注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2 : 213】。
这悬殊的赔率,是对“兔”的命运毫无悬念的宣判。
众人兴致缺缺,反而对那唯二押她生还的“傻子”产生了好奇。
高台上,迦陵盯着那个孤零零的“2”,眉头蹙起,冷眼扫过在场的每一双面具背后的眼睛。
维猜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居然还有人……”
话未说完,便被迦陵突然而来的幽深眼神堵了回去,他立刻噤声,重新看向场中那个六神无主的“梁沅沅”。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林蒲桃背后响起。
她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排沾着污垢和干涸血迹的武器被扔在她面前:砍刀、带着倒刺的皮鞭、生锈的铁棍……都是些笨重或需要近身搏斗的凶器。
吉姆攘她:“梁沅沅!挑一个!别磨蹭!”
林蒲桃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落在一柄毫不起眼的匕首上。
刀身仅手掌长短,好在锋利无比,刀尖都泛着冷光——这把武器足够普通,不会暴露她的身手。
进场的铁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退路。
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她几乎呕吐。而披拉,那头被血气点燃的凶兽,垂涎欲滴地盯着眼前细皮嫩肉的女孩。
林蒲桃感受到野兽最原始且纯粹的威压,因为在她眼里,她仅仅是食物。
可以生啖其肉的食物。
她头皮倏尔炸开,即使是在警校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也不由害怕起来,脑海里全是一击毙命的招式。
同时,理智也在牵着她——不可以,林蒲桃,你不能动用任何一个格斗技巧,要不然,来自迦陵的子弹会穿透你的脑袋。
这场以命为注的试探,注定要用她的血肉来书写。
“咔哒!”束缚披拉的最后一道锁链应声而开,林蒲桃收紧了匕首,同时扮演着惶恐的梁沅沅,无助地望向高台上的迦陵,眼中是最后的祈求。
下一秒,披拉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挟着腥风猛扑而来。
一个破了音的“啊”声从林蒲桃的喉咙里爆出,她“手忙脚乱”地向旁边扑倒,狼狈地躲过致命一扑,随即“噗通”一声,竟对着迦陵的方向跪下,表情涕泪横流:“表叔!我错了!求您救我!我不想死!”
看台上嘘声四起,对于选手的求饶行为,满是鄙夷。
迦陵双手撑在扶手上,突然想起什么,挥了挥手。
场上的侍者立刻到他的身边。
场上,披拉再次起跳,林蒲桃“连滚带爬”地起身,险之又险地再次躲开。
这时,电子解说音再次响起:“再说明一下规则,斗兽场唯一法则——活下来,即赢。”
“梁沅沅”似乎认清了现实,不再将视线投向那无望的虚空,眼中的祈求被孤注一掷的绝望取代。
她咬紧牙关,舌头抵着齿背,目光终于聚焦在眼前的凶兽身上。
披拉再次跃起。林蒲桃开始胡乱地挥动手中的匕首,动作笨拙、毫无章法,如一个普通人进行着无效的攻击。
匕首的寒光让披拉本能地忌惮,它不再急于进攻,转而在她身旁踱步,寻找她的破绽。
几次试探性的扑咬后,披拉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类的致命弱点——迟钝。
它迅速大幅度地转换攻击角度,林蒲桃一个滞身的功夫,化作一道黑影直扑林蒲桃下盘,锋利的犬齿深深嵌入她的小腿肌肉。
“啊!!!”
林蒲桃凄惨的痛呼响彻全场。
就在披拉试图撕扯下那块血肉的瞬间,林蒲桃“慌乱”中将匕首向下刺去。
发觉到威胁的披拉立刻松口,敏捷地跳开,嘴里还叼着一小块染血的布料。
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裤管,滴滴答答地在地上坠出一湾血泊。
战斗的激烈暂时压过了痛感,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
披拉被新鲜的血腥味刺激得焦躁不安,对着她龇出染血的獠牙。
又是几次惊险的躲闪。
她在地上翻滚,沾满血污,狼狈不堪。
看台上的不耐烦已达顶点:“废物!赶紧结束吧!”“浪费时间!”
林蒲桃深知,和狗比耐力是最愚蠢的,一味躲闪只有死路一条。
还没等她想出对策,披拉再一次压低身体,后腿发力,这一次跃起的高度远超之前,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林蒲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故意后退一步,脚下却恰好被一块凸起绊倒。
“砰!”她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震令人牙酸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看台上瞬间一片哄笑。
下一秒,披拉张开腥臭的嘴巴,逼近她的咽喉。
林蒲桃本能地抬起左臂挡在颈前。
“咔嚓!”恶犬的獠牙深深咬进了她的小臂。
就是现在!
她挥动拿着匕首的右手,将刀锋送入披拉的脑袋。
然而,落空了——
披拉一脚蹬上她的胸膛,躲过一击,匕首的刀锋险擦过它的头骨,只在它粗壮的后腿上划开一道血口。
得益于它通体的黑色和场地的昏暗,除了近在咫尺的林蒲桃,无人看清这道伤口的严重性,只当是溅上了她的血。
一击未中,披拉不再正面强攻,转而猛攻她的后背。
利爪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破碎的布料和飞溅的血肉。
“啊——!”后背火辣辣的剧痛,林蒲桃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普通人到底要怎么杀死野狗?
也许数万年前,人类的先祖知道答案。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视线开始模糊。一个遥远的声音,穿透血与痛的迷雾,在她脑海中响起,清晰得如同昨日:
“动物的攻击写在基因里,它们虽然能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学会面对不同的猎物,但是克服不了思维缺陷之下的惯性。”
——那是梁宴声在实战课上的声音。
她记得自己当时心底升起的敬佩,也记得他随后那句沉重的补充:“但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用到这些知识。人类,在野兽面前,先天就是孱弱的。”
后来,梁宴声讲述高中的自己被野兽追击的经历,所以才有了这血痛的教训。
如果当初十几岁的梁宴声可以战胜,那么她也可以。
林蒲桃呼吸一松,放弃了挣扎。
披拉果然上当,再次凶狠地咬向她的大腿,她只是“无力”地挥舞着刀将它驱赶。
反复得逞让披拉更加执着于攻击她的下肢,锋利的牙齿一次次撕开皮肉。
肾上腺素的庇护开始消退,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
看台上早已是索然无味的喧嚣。
突然,她爆发出一声嘶吼,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顾一切地伸出左手,探向再次咬向她小腿的狗嘴。
在披拉獠牙合拢的瞬间,她那只血淋淋的手掌,五指死死扣住它腥臭的下颌。
它惯性地撤退甩开,连嘴巴都忘记了撕咬的动作。
就是现在!
林蒲桃借着它后撤的力道,用尽全身力气将体型庞大的恶犬压翻在地。
极限的反转让看台再次惊呼。
林蒲桃的右手没有丝毫停顿,短刃凌空,迎着披拉的头颅扎去。
披拉往前一顶,匕首没能刺入它的头,而是“噗嗤”一声贯穿了它的上颚。
“吼——!!!”愤怒的嚎叫在林蒲桃耳边炸开,它猛烈地甩头挣扎,试图摆脱嘴里的异物。
林蒲桃死死压住它,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往更深、更致命的地方捅去。
吉姆在台上急叫:“披拉!用爪子!撕了她!!”
熟悉的声音成为它刻在本能的指令,它立刻抬起一只带着锋利钩爪的前肢,朝着林蒲桃的眼睛抓去。
林蒲桃果断放弃匕首,抓住了披拉的后腿,同时,她猛地侧身低头。
“——嘶啦!”
爪子撕裂了她后背早已破碎的衣物,在她肩胛骨上留下数道血痕,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但她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箍住了那条狗腿。
巨大的力量将她拖拽在地,林蒲桃的身体在血泊中犁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借力支起上半身,那只沾满狗血的拳头,如同打桩机般,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向披拉相对柔软的腹部。
披拉咆哮着,想低头咬断她的咽喉,但是嘴却被匕首扎透,鲜血淋漓。
一人一狗在血泊中扭打撕扯。
鲜血、汗水、尘土混合在一起,将林蒲桃染成一个血人。
狗血淋头的画面不断模糊,每一次挥拳都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不能停!不能倒!
披拉忍着痛挣脱出匕首的束缚,“叮”地一声,匕首落地,下一秒,林蒲桃的肩膀被恶犬的利齿洞穿。
“呃啊——!”
她强忍剧痛和眩晕,溃散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柄掉落在地、沾满血污的匕首,在火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银芒。
不能死。
她不能死!
宴声,阿爷阿嬷,爸爸妈妈,还有二队所有人……
宋家峰曾称赞她:“HKP-1206,你以全A成绩毕业于港城警察大学,是重案组二队最佳女刑警。”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无视身上挂着的凶兽,用那只还能动的胳膊奋力向前爬去,每前进一寸,身下都拖出更浓稠的血痕。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刀柄——
一刹那,她扭动腰姿,转过身来,将咬住她肩膀不放的披拉带得仰面朝天,那布满血管的腹部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握紧匕首的手臂化作一道决绝的弧光。
“噗——!”
刀锋尽没,直贯脏腑。
披拉发出绝望的哀鸣,松开咬住林蒲桃肩膀的嘴,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那双赤瞳迅速失去光彩,“轰隆”一声,重重倒下,四肢无意识地蹬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看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吉姆的怒吼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披拉!不——!Shit!这不可能!!”
维猜握紧拳头,眼里全是披拉倒地的样子。
高台上,迦陵静静伫立。
脚下修罗场般的血腥景象清晰地倒映在他晦暗不明的瞳孔中。
若有谁敢拨开他额前垂落的碎发,或许能看到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狂喜。
林蒲桃仰面躺在擂台上,身下是恶犬尚有余温的尸体。
她的视线早已涣散,只能看到高台上迦陵那一道模糊的、俯视众生的剪影。
暴露了吗?
算了……不管了……
疲惫彻底淹没了她,她只想阖上眼休息。
身体像被拆散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寸骨头都快要罢工。血液似乎快要流干,心脏在胸腔里微弱地跳动,苟延残喘地维持她的生命。
都说濒死之人会看到最渴望的幻象,可是宴声,你在哪里?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那些关于走马灯的传说,不过是生者对死亡恐惧的慰藉。
她再一次抬起血淋淋的手,可是心力已去,用尽全力都只能移动几根手指。
挣扎间,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血幕,钻进她即将停摆的听觉神经:
“救她。”
成功了……
一丝解脱般的笑意在她染血的唇角漾开。
宴声,我是二队第一,你为我感到骄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