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下山记 第11章 第11章 处理积弊

解决完饿死鬼的事，张十三再次消失，林书卿着手处理贫民补助款项问题，雪灵拉着小盈和林易四处贴告示，说逢日一四七，府外有粥棚，免费施粥。

吴三密探一番，把得到的信息交予林书卿。贫民补助款，从上往下拨，到州时，已少一半，再到县，只剩零头。但县丞依然按全数记入账中。剩下的款，一部分拿来招待上头的官员，一部分拿来分了，其中分掉的部分，主簿占大头，县丞拿了小部分。

吴主簿是吴家主的堂兄弟，吴家，一个在官，一个在商，合作无间。不少良田，便是被两人耍手段取来的。农民无地，交不起税，只能成为佃农。每月给朝廷交税和给他们交租，已入不敷出，因此越过越贫困。

吴家手段了得，林书卿个中明细，却无实据证明他们官商勾结。只不过，这一细查，竟衬得王家干净许多。王家是青州县资历最老的乡绅，吴家是近20年的后起之秀。王家上任家主常常施粥于人，满怀悲悯之心。没曾想，竟被家丁伙同饥民绑架杀害。自此，新任家主杖毙家丁，把饥民扭送官府，撤掉粥棚。

傍晚时分，王家派人送来请帖。

林书卿回了请帖，带着林易上门拜访。

“令弟不随尔来？”王明坐在正厅，端起杯茶，吹了吹。

“舍弟贪玩，外出赏景。”林书卿回道。

王明示意他坐下，林书卿坐在侧位，林易立于一旁。

“吴家的事，听闻大人出了不少力。”王明边喝边说道。

林书卿并不意外。“略尽绵力。”

王明嗤笑一声。

林书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王家主想要何物？”

王明摸着胡须，静静地看着他。

“吴穹的性命。”王明拿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林书卿眉头轻蹙。

“怕了？”王明笑道。

“国有国法。”林书卿缓缓说道。“他犯的罪自有律法来惩罚他。”

“好一个国有国法！”王明仰头大笑。“哈哈哈！！！”

“如若他真犯了罪，我自不姑息他！”林书卿给出承诺。

王明敛起笑容。“好。”

两人约好，明日午时在清风阁碰面。如若林书卿依时赴约，他会把东西带来。

离宵禁还有半时辰，林书卿带着林易离开王家。

天色已暗，林六候在门口，雪灵听见他的脚步声，跳下车，小盈紧随其后。

“可用过膳？”林书卿温和地笑道。

“等你。”雪灵不顾周遭的眼光，拉着他的手。

几人上车。

林六驾驶着马车，行驶在夜里。

路上行人少，黑雾重。

林书卿想着□□才的话，出了神。

“书礼。”雪灵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他收回思绪，看着身着男装却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吁！”林六突然勒停马车。

“公子！”林六只唤了一声。

“拿命来！”前方传来一声粗野的男声。

“嗖！”一只箭朝车上射过来，林六见状，忙从脚上抽出一把匕首，闪身把箭打掉。

林书卿起身，看了眼雪灵，便出了车厢。

“少爷！”林易要随林书卿出去。

雪灵拦住林易和小盈，不让他们下车，随时留意周遭的声响。

“ 锵！唰！铛！”刀剑交接的声音。

“少爷，接住！”林六一人抵住三人，听到林书卿出来，朝他方向扔了把匕首过去。

“多谢。”林书卿接过匕首。

其余的人见到林书卿，卯足了劲往他这边冲。

刺杀的人不少，不下7人，皆黑衣蒙面，只露出双眼睛。

“是他！”有人低声说道。

几人身手矫捷，林六只应付三人，便有些吃力。其余四人，手拿武器，朝他围过来。他侧身闪过腰腹的砍刀，弯腰躲过袭脖的攻击。

“功夫不低！”杀手面露惊色。

趁他们震惊之际，林书卿躲过一名杀手的刀，一掌朝杀手的后脑勺劈下，把他劈晕。

“唔！”林六闪身，踢中其中一名杀手的腹部，只见那杀手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呻吟不已。

对付林六的另两个杀手不敢再大意，拼尽全力来杀他。

林书卿这边，其他三个杀手眼见情况不对，三人对视一眼，留下两个来对付林书卿，另一个去解决马车里的人。

只是刚靠近马车，便被雪灵一掌拍出去，震飞到路边的围墙上，再弹到地上，昏阙过去。

“嗖！”远处飞来一只箭，朝林书卿射过来。

林书卿正专心对付那两人，未留意到变故。

“少爷！”林六余角瞥道，慌张地喊道。

“小姐，我...没事。”小盈吓得面色苍白，强撑着说道。

雪灵正在安抚颤抖的小盈，听到箭声，直接闪身过去，拿手硬生生地接下箭，箭直接穿进她的手掌。

“走！”射箭的人下令道。

其他几名杀手一听，立即逃窜离去。

“呼！”林书卿听到耳边传来风声，一转头，只见雪灵的右手放在他脖子旁，挡住了那支锋利的箭，血不停地往外溢出。

雪灵觉得生疼，以迅雷不及耳之势拔出箭，血向外飙出。

“灵灵！”林书卿的脸上溅到血，整个人颤抖不已，抱起她。

林六担心地朝他们看一眼，遂朝杀手追去。

“小...姐！”小盈看见雪灵受伤的手，颤抖着拿出素净的手帕，递给林书卿。

林易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看见地上躺着的两人，气愤地朝他们踹上几脚。

“无事，不疼的。”雪灵的唇色微白，笑着对他们道。

林书卿接过手帕，包住出血处。

林六没追多远，折返回来。

因雪灵受伤，只能改道去医馆。他和林易把两名杀手用布条绑紧双手双脚，抬进马车里。

马车疾驰在大街上，寻了处医馆。年老的医士正在关门。

“大夫！”林书卿抱着雪灵下车，林易和小盈跟在一旁，林六守着车。

医士转身，眯眼打量几人，在触及雪灵手上的伤口时，忙把门打开。

“简直是胡闹！”医士听到雪灵徒手拔掉箭，忍不住气道。

“嘿嘿！”雪灵用左手挠挠头。

林书卿眼睛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到医馆时，雪灵的血已经止住，实乃奇迹。医士也不得不称奇。他给雪灵包扎好，准备些药材和药粉，讲明注意事项。

林书卿几人谢过医士，上车回府。

“真是怪哉！”医士看着马车远去，想起伤者的伤口，不由得叹道。他从未见过，恢复得如此之快的伤者。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小盈泪眼婆娑地拉着雪灵完好的左手，哭诉道。

“嘿嘿！！”雪灵讪笑着。

林易坐在林六身旁，心里懊恼不已，看着林六开口道。“林大哥，可否教我习武？”

林六专心控制着马跑的速度，没说话。

林书卿坐在雪灵身旁，思绪辗转。

到了府邸，林六和守府的林五把两位杀手扛到柴房锁住。

小盈刚要扶雪灵下车，林书卿直接把雪灵抱起，弯腰下车。

“书礼。”雪灵双颊染上红晕，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小声说道。“我自己能走。”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依然抱着雪灵回了房间。

“我去准备热水！”小盈跑去柴房。

“我去帮忙！”林易跟着小盈。

雪灵抬起头，不由得笑道。“其实，我好了。”纱布上没有森长渗出红色。

林书卿轻轻把她放到床上，像捧着块至宝。

见他不信，雪灵起身，伸手就要解开纱布。

林书卿伸手制止。

雪灵笑容如蜜，轻轻把他的手拨开，缓缓解开纱布，被箭刺伤的伤口已恢复如初，只有少许血渍粘在伤口边缘。

林书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你以后不许再..”

雪灵摇头。“我不能见到你受伤。”

泪水缓缓流下。林书卿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弯腰抱住她。

雪灵摸摸他的头，像他以往那样做。“书礼别哭。”

平时冷静自矜的少年，在她面前，哭得像只小狗。

小盈和林易站在门口，不忍敲门。

雪灵的伤口恢复之事，不宜透露。因此，平日里，换纱布，上伤药之事，皆由林书卿经手，小盈和林易自然无法见到。

翌日上午，林书卿唤吴三带人把两名杀手扔进牢狱。牢头惯是会见风使舵，一见林书卿，便承诺会撬开杀手的嘴。于是，半时辰后，在一阵哭天撼地中，牢头竟从杀手嘴里套出雇凶之人，原是吴主簿。

衙门的风向一下子变了，本以吴主簿马首是瞻的衙役们，一下子对林书卿阿谀奉承起来。

吴主簿今日未到任，县丞主动说出吴主簿家的地址。于是，吴三带着其他衙役去他家中。

吴主簿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做着发大财的美梦。

“反了！”吴主簿迷迷糊糊中被抓起，看起来人后，大声喝道。

“吴老狗！”县丞从衙役们的身后走出。“刺杀朝廷命官，速速将此人捉拿归案！”刺杀朝廷命官，重则可判死罪，只是需经上面复核。

衙役们得令，把吴主簿绑住，带回牢房。

吴主簿面色不惧，冷眼看着来审他的林书卿。

“还不快快下跪！”县丞喊道。

吴主簿斜睨县丞一眼，吓得县丞脖子一缩。按职位来说，他们本应是平级。只是碍于吴家，他总是低吴主簿一等。

“吴临，知罪否？”林书卿沉声问道。

吴主簿轻蔑一笑。“下官何罪之有？”

县丞得意地把吴主簿的罪名说出来。

吴主簿愣住。

“纯粹污蔑。”吴临猛地跪下。“扑通！”

“小的从未做出此等祸事，望大人明察！”他双手伏地。

“本官自不会冤枉无罪之人，”林书卿的双手附于身后。

“吴临因有杀害朝廷命官之疑，现暂撤去主簿一职。”他对底下人说道。“因证据不足，放他出狱。”

“大..大人？！”县丞惊诧万分。

“多谢大人！”吴临大声喊道。

林书卿摆摆手，狱卒们开牢门，放他出去。

回到大堂后，吴三送来一份文书，上面记载县丞贪污的数额。

林书卿差人把县丞抓来问话。

县丞吓得战战兢兢，没多问，便轻而易举地把自己贪墨的事情给说出来。

林书卿依律法给他定了罪。

吴临刚回到家，听到风声，从书房里拿起一沓厚厚的纸，扔进柴房的火堆里，未等燃尽，便匆匆离去。等他离开后，一个人影闪进柴房里，从火堆中抢救出一些纸张。

午时临近，林书卿带上林易和林六赴约。小盈留下照顾雪灵，林五守门。

阴雨连绵，路上乞讨者众多。

林六驾着马车，小心地绕开乞讨者，往目的地驶去。

“嗖！”一只冷箭从右前方的屋顶射来，林六从怀里拿出短刃挡下。

射箭的刺客见此，收起箭簇，慌忙逃走。

“可受伤？”林书卿轻声问道。

林易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人要刺杀他们。他白着脸，战战兢兢地挡在林书卿身前。

“公子，小的无碍。”林六沉着地应道。拿起挡下的箭，上面无任何标志。

四周的乞丐，只是疑惑地张望下，便继续寻找吃食。

马车继续行驶在街上，提前一刻钟到达清风阁。

林书卿看着这座雅致的食楼，与外面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几人走进去，一直到二楼，也没小二过来招呼。

林易朝小二喊了几句，无人搭理。楼上的小二各忙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少爷，我去喊下掌柜。”林易准备下楼。

林书卿拦住他。

林六察觉出周围的气息不同寻常，周围的小二更不似常人。

午时，一位衣着朴素的男人上楼，端来一个食盒。

“林县令，久等。”男人笑吟吟道。“鄙人是清风阁的掌柜，您要的皆在这。”说罢，放下食盒便离开。

“欸！”林易抬手想留下他。

林六拦下他的手。

这时，过来一位小二，把食盒一层层打开，端出点心，只剩最后一层时，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物品。“这是阁中新出的点心，掌柜特地让人做好招待贵客。”

林易想瞧瞧，林六不经意地对他道。“你诚心想习武？”

林易喜出望外，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自然！”

“家中表妹甚喜这些，可否外带？”林书卿了然。

“自然可以。”小二麻利地把点心放进食盒，一层层叠好。

林易拿着食盒去付账，林六整理好马车，几人回府。

路上，相安无事。

回府的第一件事，林书卿只留下最后一格，其他的点心，让林易送去给雪灵。

油纸里包着的是吴临贪赃枉法的证据，以及吴穹多年来占田迫害农民的证据。

林书卿看着这一沓厚厚的纸，越看越心惊。

他差人使吴临入狱。吴临此时正往城外逃，没到城门，便被官兵抓了回来。

至于吴穹，林书卿前脚差人把他抓来审问，后脚上头就下公文放了吴穹，并指出林书卿掌握的证据是捏造的，不让他继续追查。轻轻几句，便让这沓证据化为乌有。

吴穹大摇大摆地走出衙门，神情好不得意。

正当林书卿愁眉不展时，从远方传来消息，京城的吴家因犯上之罪倒台，年幼的女眷充入官妓，年老的女眷贬为平民，所有男子皆流放到偏远之地。

随着消息而来的，是青州县的上头吴知府被入狱，换了位杨知府上位。杨知府上台之后，重查堆积的案件，其中就刚好有林书卿上书的公文。

一纸文书下来，吴穹被彻查，违法占田，少缴税负，迫害农民，还把当年雇流民杀害前任王家家主的事翻出来。数罪并罚，吴穹被判死刑，其子一同入狱，女眷贬入奴籍，家产充公。吴宅里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实实在在的人走茶凉。

“后生可畏啊！”王明得知吴穹被判死刑后，亲自登门拜访。

林书卿自谦地拱拱手。他自知，京都那边，怕是要变天了。

施粥，分粮分田，吴家充公的家产大部分上缴，小部分拿来修路修房子。三个月过去，大街道路齐整，流民乞丐少了许多。

一纸调任诏书下来，林书卿被派往中部山霖县担任县令。就任时间在处暑时节，中秋之后。

他们离开那日，青州县大多数人都来欢送，王明一家立在人前。

“林县令，多谢您的大恩大德！”老者朝他跪下，后面浩浩荡荡的人群随之跪下。

“多谢大人！”异口同声。

本在车上待着的雪灵，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望。

青州县一改往日里的死气沉沉，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各位，起来吧。”林书卿柔声说道。

众人不肯。

立在林书卿身后的林易早已眼眶红红。

“王家主。”林书卿弯腰把王家主扶起。

王明整整发冠，回身。

“各位请起。”林书卿笑道。“往后青州县的未来，皆靠你们了。”

众人缓缓起身。

“吸！吸！”车里的小盈在小声抽泣。

载着他们的两辆马车缓缓离去，身后的人驻足在原地，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慢慢散去。

来时，满载的马车，无人关注。去时，满载的马车，车后拥着无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