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再见面,没想到你居然被男人关起来了。我说过什么来着,金羽姬被男人骗的故事,犹在耳边!”
严晶花并不见外,只当诊所是自家,使唤秀晶下楼送走锁匠师傅后,顺手从等候区取了两个香蕉吃。
她自己火速剥了皮,另一个直接隔空砸我怀里。
我苦笑不语,思索着是否要告诉她“保留地”的玄机。
凝眼看她,严晶花比上次碰面瘦了许多,颧骨和下巴突出,显然最近波折不少,给累成这样的。
“你少打趣我,朴成焕不乐意我继续找人,算是半强制给我拽回来了。这不,所以才需要你出面,当了回破门救人的女侠。”
严晶花摆手,自顾自说起她的近况。
打上次一别,严晶花联合众多家长们,向相关部门报案检举了吴时元。
有的家长不愿出头,有的家长则义愤填膺,主动喊来熟识的媒体人脉,把这件丑事闹大,说什么也要为孩子保驾护航。
刚开始,金允儿校长自然是有所偏袒的。但在聚光灯下,她怕对学校造成的负面影响过大,给吴主任批了几个月长假,让他回家避避风头。
护子心切的家长们,眼见去学校讨不着说法,就轮番上吴时元家堵大门。
一次两次的,都闹得特别不愉快。吴时元甚至反咬一口,报警说这些家长扰乱自己正常生活,让警察把他们赶紧抓走。
于是乎,家长们在调解和劝说下,将抗议改为了预防。
他们组成了“自愿护苗队”,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时间充裕的就身临前线,日常监控吴时元的活动范围。
吴时元闹过,也试图跑过,但毕竟“自愿护苗队”并未侵犯他的**,只是在公众场合“适时地”出现在周围,确保他物理远离高中无知少女。
因此,家长们和吴时元的猫鼠游戏,维持在了刚刚好的平衡状态中。
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
部分家长私下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抱怨学校不作为,或者悄悄退出“自愿护苗队”。
结果,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吴时元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担心以往骚扰女学生的事情败露,导致谁的家长上门寻仇。
在一次夜深人静的晚上,吴时元溜下楼买烟,排解郁闷。
结果,他在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正好被应酬完毕、酒驾超速的鹿大附中金校长撞了,并且伤势严重,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流血身亡。
鹿港当地小报刊登了这起交通事故,呼吁大家遵守规则、注意安全。
连日蹲守的家长们,轻舒了口气。既没有为坏人的死拍手叫好,也没有无端发善心,多数还是认为,一码归一码。
但金校长的妻儿,可就不乐意了。
尤其那个妖娆的荷娜,听说丈夫被暂行拘留后,跑去警局大闹一场。
然而,交通事故不比捕风捉影的网络发帖,相比之下,更容易通过摄像头固定证据。
再加上现场有家长们,作为目击证人,金校长酒驾实锤,根本没有洗脱的可能性。
听到律师分析出种种不利后,荷娜立马挂脸,当天就去同一家律所委托了离婚律师,申请跟丈夫析产,赶紧撇清楚关系。
……
“竟有这样的事?”
早看出荷娜贪财,纯粹图钱才嫁给年长男人的,没想到她决绝得这么快。
“嗯呢,要不是荷娜早非年轻少艾,选择面可能更大些。”
“她现在盯上另一位金校长,就鹿港中学那位。结果勾搭没成,反而曝出人家终身未婚的真正原因,是他压根不爱女人,搞得好不尴尬!”
“眼见鹿港混不下去,荷娜将孩子整日扔家里,把丈夫保险柜里的珠宝首饰卷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搞得孩子姑姑实在没眼看,主动找来娘家族长,介入哥哥这房的烂摊子……”
严晶花展示出了非凡的八卦能力,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娱乐早报。
“行行行,Coco老师,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鹿港小城堪比火星撞地球,每天都在精彩纷呈。但是,你说这些跟咱们有啥关系呢?”
我想把话题拉到“保留地”上,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措辞。
“怎么没关系啊?关系可大了!”
严晶花瘪嘴,“要不是刑拘的刑拘、出柜的出柜、避风头的避风头,这几位金校长接连出事,我好歹方便在本地重操旧业、重整旗鼓啊!”
“这下可好,我看得上的学校没得去,看得上我的学校环境差……索性来C国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教职岗位。”
哦,明白了,敢情是来找工作的。
那也算是一门正事。
只要是正事,我都乐意帮忙张罗,助她找到合适的学校为止。
况且吴时元意外去世,算是给他和金羽姬之间的纠缠,画上了句号。
或许,这个句号并不圆满,总好过无止境的纠缠。
“你甭操心我工作的事!我有海外留学经历,技多不压身,在C国还有些交情尚可的大学同学。”
严晶花主动挑起新话题,“说说这边的情况吧。上次你回国,说是为了调查金羽姬的事而来,我没听明白,你就匆匆离开了。”
“这回总该跟我说说了吧?你男朋友怎么回事儿啊?躺在病床上的那女人,又是谁啊?”
她的三连问,着实把我弄得措手不及。
拿出十成十的概括功力,我将这几日的奇遇,简要讲给了严晶花听。
她是个性情中人,听到愤懑处,不禁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震得楼下看店的秀晶慌忙上来查看。
“其实,我也不认识救回来的女人。我只知道,她的情况非常糟糕,不止是身体状况。而在‘保留地’,类似她这种境遇的女同胞,何止近百名啊!”
休息室里的女人,似乎被我们吵醒,发出了压抑的低咳。
避免吵到身体羸弱的病患,我连忙将严晶花拉到三楼,继续小声地交流。
对于救人计划,严晶花天然地站在我这边。她为同性打抱不平,同时也发自肺腑地期盼师妹平安无事。
“如果出于关心爱护,你男朋友把你关在这儿,倒也没毛病。但关得住你的人,也关不住你的心。他那种鸵鸟心态,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确很实际,但也有些太狭隘了些。”
严晶花分析道,“从实验失败,所有科研员瞒着铃木先生来看,这件事还没完。‘返老还童液’副作用极大,这件事,迟早会被负责人知道的。”
“嗯,等到正式试药时,只怕会让铃木先生大发雷霆。几十亿前期投入打水漂,换作任何老板,都会生气的。”
我表示认同,随后猜想事态发展走向,“如果是那样的话,科研人员可能会偷偷多加几组实验。在此期间,仍会不断有女性受罪。严重些的,甚至直接导致死亡。”
严晶花明白我要说什么,跟上了思路:“要是都跟今天躺休息室里那位一样,倒可以通过诊所里的‘假死药’,先灌成假尸后,偷偷运出来,能救几个是几个。其余的,等证据齐全再一起处理,要么报案,要么曝光。”
“行,就参考鹿港吴时元的案子。如果报案没结果,咱们就得学会借助媒体的力量!”
这番商讨,我俩都捋清了思绪,重新变得干劲十足。
.
日落之前,我们从诊所取走了“假死药”的配方,开车驱往狐尾镇。
严晶花在镇上民宿短租,遇到了好心房东,留房还留车。多交了50%押金,就免费得到一辆便捷的代步工具。
这么一来,我们两人去警署报案,就显得格外方便。
……
好久没见到Bruce警官,这次来,他碰巧来打卡换班。
联想到之前报案不顺的事,加上“保留地”跟狐尾镇互不干涉的默认规则,我试探性地聊起这件事。
Bruce警官满脸平静,似乎猜得到,总有一天我会调查出其中奥秘。
“抱歉,Zoey,我可以提前跟你透个底。这件事,镇子上可管不了!”
Bruce警官努努嘴,双手插进皮质腰带里,“明面上,虽然‘保留地’隶属于狐尾镇,可自治协议却是前几任老镇长那时候定下的,默认执行了几十年。”
“再说了,咱们镇上的人口屈指可数,忙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呢。旅游旺季来了,可别给我们的工作添堵啊!”
话我听明白了。
小镇警署不仅管不过来,还暗示我们谨慎小心,别给捉了去,回头怪镇子不出力营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严晶花想辩驳什么,可能试图以理服人,鼓动眼前这位“消极怠工”的警官加入救援行动。
恰在此时,警署门口人头攒动,一位外国游客扯着几名C国青少年走了进来,说自己的钱包被孩子们摸走了。
“二位,请回吧!”
Bruce警官将我俩客气地送出门,“你们看到了,极光旅游旺季,世界各国的人都往这里涌,警力着实有限。”
……
在狐尾镇警署吃瘪,求助这条路径无门,让我们不得不改变想法和思路。
除了警署之外,我们还考虑过,借助媒体的力量来曝光“保留地”恶行。
狐尾镇地处高寒,人口有限,几乎不会保留功能性较低的任何产业。
即便有电视台或广播站,基本荒废已久,或者只会播几条超市减价、寻狗启事或者异地招聘广告。
要说C国有名的媒体机构,还得上南部大城市去找。
正好我的日常拉货回执,需要向老板Kelvin交接下。
考虑到严晶花语言关不成问题,社交能力也凑合,我们索性兵分两路。
一到利汶堡,她就发动自己的同学人脉,求助电视台采访;而我,则回到运输公司报到,并且正式提出辞呈。
……
“不是吧?你车都没开回来,就闹着要辞职?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回,Kelvin是真的火大,坚决不同意我的做法。
我不能供出Max的行踪,只能稍作回忆,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虽然这趟货晚了半天,但总归完整送到港口,负责人签收没问题,不存在客诉,那我问心无愧。”
“卡车的话,我运完货之后,按负责人要求停靠在港口那边。如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开回公司,或者扣除押金和工资后,自行买断。反正它跟我这么多年,算算折旧,也没几年就快报废了。”
应该不至于赔付太多钱。
Kelvin一听,火气更大:“因为货送到了、车是旧车,所以你跟我说话,就今天这态度?是哪里吃错药啦,还是突然学小孩子玩叛逆,压根不想攒钱结婚了?”
“首先,我没有态度不好。迟到和丢车这两件事,该认领的责任,我二话不说,统统笑纳。”
“但是你呢?Kelvin,作为我的老板兼姨父,你是否能跟我坦白下,那辆车上的货品,你全部都事先知情?”
本来想装作无事发生,但心中的怒火,让人忍不住将质疑宣之于口。
哪怕眼下不是最佳时机。
Kelvin有些慌乱,不像刚开始那样跳脚:“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需要坦白什么……就正常货物啊,你该不会中途偷看了吧?”
他反将一军,却透露出心虚。
没有回答,但我已经知晓答案了。
很明显,面前的这位热心老板,同样是罪恶链条上的一环。
事情的真相,似乎越来越明晰。
在深度依托极光生意的小镇边缘——那片原始的“保留地”,继新任长老上台后,为了赚取高端旅游的衍生价值,不惜与外界共谋,合伙干起人口拐卖的生意。
就像狩猎那样,技术好的传统猎人,在林中零散地狙击落单的猎物;狡诈的现代猎人,则利用招募骗局,编织了场一网打尽的幻梦。
有人狩猎,有人收网;有人贩卖,有人出价;有人运输,有人取货……坏蛋成群,互相配合。
Kelvin是什么时候牵扯进去的,我不清楚。
结合他刚才的反应,还有小姨的警告,我深深怀疑,这件事持续有一阵子了。
若往人心险恶处想,小姨刚来C国那会儿,身子骨可好好的。
无缘无故的,怎么后来这么差了呢?而且Kelvin不在家里,小姨反而能站起来了?
我后背不禁一寒,感觉小姨像被家庭控制得很深。
带小姨出国的丈夫,说好会用一生一世守护她,结果,反而是最有可能剪断她羽翼的人。
……
我摇摇头,没去回答Kelvin的疑问:“Kelvin,货品的事根本瞒不了谁。即便今天我没发现,保不齐换个司机,终究有暴露的风险。”
“趁这次没有酿成大错,我劝你早点停手,对我小姨好点。否则的话,我第一个会去举报你!”
“Zoey,你真是翅膀硬了。”
他摸了摸办公桌上的电话,终究没下得去手。
我知道,运输公司的老板在C国本地,都算是有班底的,一般人可惹不起。
Kelvin选择不跟我闹到那一步,是给彼此留面子。若拉回我的视角,同样给他留足了余地。
“临时辞职的话,这个月工资不发。而且,你中途迟到、私自看货,自己跟财务说清楚吧,另扣15%报酬。”
“嗯,我知道的。”
“你下个月就拿永居了,需要证明稳定的生活保障和居所。需要的话,这个雇员名额先替你保留着,随时欢迎回来。”
“谢谢,恐怕不必了。”
.
告别Kelvin,像是告别了看着自己长大的师长,内心多少有点复杂。
抛开某些深刻的原则和立场,他真的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遇的热心老板。
然而,偏偏这种原则和立场,是我无法全然忽略的。
至于小姨,我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
她知道丈夫在做什么,在和什么人做生意,甚至知道他对自己的腿脚使了什么把戏……
即便如此,小姨没有出声呼救,没有哭喊着逃离那个家,唯愿无辜的人免受牵连。
因此,那便是她考虑成熟的选择。
除了尊重,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回应办法。
……
打车来到利汶堡电视台,严晶花跟几名中年男女打完招呼,乐呵呵地跑到我面前。
“哎,我跟你说,媒体渠道有门儿!刚刚我那几个留学时认识的同学说,可以派记者随咱们暗访。他们从台里调房车,一路跟踪拍摄过去,必要时候,还有针孔摄像头隐秘取证。”
严晶花手舞足蹈地说着,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
我不禁打断她,提醒道:“那你有跟你同学们讲,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吗?当地可没有多余警力,确保大家伙的安全啊……”
“哟,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谁跟咱们沟通得了啊!一开始,就前畏狼后畏虎的,就算没事也给人说得心里发毛,能达成什么合作啊?”
“而且,我那几位同学,如今都是领导级别了。领导每天都很忙的,好不好?肯抽空见一面,答应拨出人手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我见严晶花不满,轻轻拍打她的肩头,以示领情。
“感谢你忙前忙后,还有你那帮热心的领导同学,真的很感谢!”
“可是,别忘了咱们找媒体的初衷,那要的是有效曝光啊!如果所有人抱着轻松就能拍到头条的预期,跑去‘保留地’,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反而被扣留关押起来,你怎么跟雪中送炭的同学们交代呢?”
严晶花并非不知道,只是急着寻出路,刻意忽视风险罢了。
“你陪着忙了半天,肯定很辛苦。再陪我多去一个地方吧,确保万无一失,可以吗?”
我诚恳地央求着。
严晶花没拧过,在朦胧的夜色中,陪我去了利汶堡某条没落的文化街。
利汶堡不存在极昼极夜,气温适中,四季分明,居民们下班后有散步习惯。这点完全不像狐尾镇,那里瞅着天光过生活,娱乐休闲时光极为稀少。
文化街这边,坐落着连锁书屋、咖啡馆、文创店和老式报亭等建筑。
区别于繁华的商务区,文化街的店铺,人流量平平,并且不会装潢得那么靓丽吸睛。
约会的学生党和小情侣们,喜欢去商务区拍照、打卡。相衬之下,文化街显得有些朴实得过头。
我带着严晶花,走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钟表店,这里甚至没有招牌。
如果不是提前做功课,加上四处打听,可能寻常人很难找到这里。即便找来,也根本不会得知,钟表店的老板原来竟是C国有名的调查记者。
“您好,请问您是Gilbert本人吗?”
看到有人专程来找,还拿着手机照片不住地比对,埋头于废旧器材堆里的瘦削男子,忍不住抬头向这里瞟来。
“修表吗?不修表的话,赶紧走人。”
对方下了逐客令,我知道,留给我们争取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Gilbert,我知道你曾经卧底无数机构,写下举世震惊的专题报道。后来,惨遭报复才沦落至此。”
我不顾推搡,执意说下去,“眼下有个大新闻,狐尾镇的连环失踪案,你肯定会感兴趣的。跟或不跟,选择权在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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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顶楼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