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子见状,立马往白佑霖身边挤了挤,一副瑟缩的模样,“哥,冲我们来的!”
“慌什么?她还敢用鞭子抽我不成?”
白佑霖显得如此淡定,元楹楣笑意更深了,“胡八,现在不是我要抽你,你买卖使女,辱没了玛姆神的威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抽你此事便没个着落。”
胡八二字从女奴口中说出来,白佑霖听不习惯,他挑眉,“我还是习惯你唤我爷。”
元楹楣笑而不语,竟笑出几分压迫感,白佑霖无奈改口,“不是,我只是买了奴隶,鬼知道你是使女!卖使女的人才是大罪不是么?我良心那么好,你怎能恩将仇报!”
元楹楣握着鞭子在掌心轻拍,“我不否认你有点良心,我起初也心存感激。”
她不由想起昨夜的卤牛肉和面条,味道当真不错,有些可惜,“那你将我送人的事呢?”
白佑霖想那也是情势危急,走一步看一步,他情有可原,想要辩解,又听见她的声音,“早上你还不给我油膏抹!”
白佑霖:“……”
又蹦出一句控诉,“把我带到苏勒婆面前,说要将我卖了,趁机羞辱我一番?”
“呵!”她轻笑,“你没把我当人,当个奴隶而已,这些我都能理解。”
下一句,她忽然变得咬牙切齿,“但你为何冤枉我偷你金子!你数过了?这是污蔑!”
呃……
白佑霖没想到她在意的竟是这一茬,早上他看见她抱着那袋金珠子摸来摸去,就断定她在偷他的金子,那时就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后来的确没数过,哪知她能这般怨恨啊!
毕竟是他污蔑了人,他没开腔,别开了脑袋。
元楹楣见他不再回嘴,吐一口恶气后,环视四周,不少人紧紧盯着她,得罪使女便是对神不敬,不给惩罚说不过去,鞭子是必须挨的,哪怕她最烦的就是使女这一身份。
她掀了掀眼皮,“喏,接受洗礼吧。”
他挑眉,贱兮兮朝她一笑,“瞧你那小心眼的样儿!”
陀子见那鞭子,脸色一白,慌忙往白佑霖怀里躲,“哥,我不想吃鞭子啊!”
白佑霖面不改色挡住了陀子,却没能坦然接受他要挨鞭子的事实,争辩道,“不是!你一个使女,怎么会流落成奴隶?还是个梁国人?他们达鲁人不是最挑剔血脉的吗?”
闻言,元楹楣微愣,淡定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乌沉沉的情绪,而后蔑了他一眼,“你管我!”
她说完微微侧过脸去,白佑霖盯着她的脸瞧了会儿,那略带红晕的腮在微微抽动,细听,呼吸的起伏更重了,连带着几缕挂在鬓边的碎发摇曳颤抖。
动作极其微小,旁人或许看不出,但白佑霖生出了直觉,她在愤怒。
方才将她送给什图时,她身上可不是这样的气息,那时候她冷漠带刺,更多是蔑然与嫌恶,却不见丝毫慌乱。而此刻的她,像一只被狮子抢了食的鬃狗,吃瘪又打不过,灰溜溜的。
在达鲁,使女极其特殊,达鲁王或是神子每年从贵族中挑选美丽智慧富有神性的女子在王宫修行,修行完成后还要再一轮筛选,得到达鲁王或神子的认可,才能成为使女。
与梁国选妃可不同,使女要肩负教使传教的职责,还有为王室诞下子嗣的使命,因为地位比普通传教的教使还要高。
所以梁国人,使女,奴隶,这三个身份绝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很好奇,更想知晓她为何一口笃定他是军士,方才她脱口而出时差点没把他吓死,虽然他面不改色,但自己的处境也不好,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个使女一搅和,什图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了,他便无法跟随什图进入沙漠。
想到此处,他眸光一沉,积攒在心底的焦躁在不知不觉间浮出,莫说夺回五城,自打骜丹继任神子之位,也不知从哪儿天降兵蚁,从沙漠中蹿出,又夺了梁国两城。
关隘城池越丢越多,再丢关隘,达鲁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梁京。
这可不行……
白佑霖越想越觉冷汗岑岑,表情也越来越僵硬,嚣张嗖一下就没了,他讪讪朝元楹楣笑了,“那你打我吧,行不?陀子他又没参与!”
陀子满眼感动,“那我跟哥一起挨……”
白佑霖没理会陀子,挪了挪位置将他一挡。
元楹楣轻敛眉目,淡淡道,“除非你受双倍。”
白佑霖连声应下,“好!我受着,我都受着!来,鞭子往我身上呼!”
元楹楣看他态度转变那么快,颇有几分得逞的快感,心头的猜想也得到印证,她让人将陀子放了,什图站在一旁质疑,“他们二人是同伙,为何不一同接受洗礼?”
元楹楣双手合十,平静笑着,“玛姆神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并不知晓我使女的身份,该接受惩治的,是将我掳为奴隶的人。”
什图在她面前已然没了马匪的嚣张,毕恭毕敬道,“玛姆神罚弗及嗣,宝月珠使女洞幽烛微。”
元楹楣朝她淡笑,而后走到白佑霖身旁,高高扬起了鞭子。
众目睽睽之下,元楹楣作不得假,不然神罚失效,使女的身份得不着确凿印证,反倒惹人怀疑。于是她使了老大的劲儿,却是在大幅度动作下,肋骨的伤扯得生疼,鞭子落下时,顿时泄了力道。
白佑霖只觉那鞭子跟挠痒痒似的,从他脊背上温柔地滑过,**一般。他抬眸,不可置信地凝着她,二人对视片刻,白佑霖饶有兴味地笑了,“没吃饭怎的?”
周遭观望的人却纷纷皱起眉头,神罚若是不残酷,难以消除他们触怒神之威严的恐惧,都怕报应落到自己身上。
元楹楣惨遭失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马匪失了威严,于胡八树了敌意,两头讨不到好,这是最糟糕的处境。
于是她顺势转了心性,温声对胡八道,“胡八,我并不想伤了你,说到底,我们才是同乡,你……演一下?”
她的话语态度忽然柔软,白佑霖心头微怔,云里雾里,将信将疑,“喔……”
先讨得一边的好,元楹楣起身准备打第二鞭子,饶是她绝不想让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却是力不从心,接连几鞭子,都扯得肋骨生疼,倒吸一口凉气。
白佑霖实在谈不上痛,演也演不出撕心裂肺的感受,倒是瞧见她吃力的样子,在心里偷笑。
什图站在一旁看了全程,越发焦躁起来,双手合十不停默念,最终还是无法化解焦虑,他上前对元楹楣道,“宝月珠使女,您多日来已是疲惫不堪,难以完成神罚,不远处有玛姆神殿,我们可以替您抓那瞎了眼的苏勒婆,带上这梁国山匪去神殿受罚,我也需要虔诚像玛姆神忏悔。”
“若是此人得不到玛姆神的原谅,我们便不能带他上路。”
“沙漠之行危险,若是无法洗净罪孽,恐会耽搁我们为神子运送粮草计划,到那时,我们都会葬送于沙尘暴,迷失在无垠的沙漠。”
他一边说,陀子一边悄悄翻译,白佑霖听得仔细,也就是说,他不挨这顿打,这事儿就过不去。
元楹楣知晓他们的担忧,心里头却是警铃大作,掌心不断渗出了细汗,面上还要努力维持着微笑。
对什图来说,明日就要进沙漠,今日的变故简直是飞来横祸,他们信神罚,这事情不解决,就无神庇佑。又是为神子骜丹做事,她决不能拒绝。更何况她是异族人,什图多半存着怀疑的心思,因此才执意为要去神殿解决此事。
呵。
去神殿见神使固然可以证实她的身份,但必然暴露行踪,迟早引来骜丹的追兵。她千辛万苦地逃,哪怕流落成奴隶也没暴露身份,就是不想被骜丹抓回去。
元楹楣蓦地发现,她退无可退了,若是不应,使女的身份会立刻失效。只能朝什图微笑,“什图信徒的体谅我铭记于心,你的虔诚也会得到回报,前往神殿去吧。”
什图的人动作很快,立马将卖奴隶的苏勒婆抓来,一行人往神殿去。
一路上,元楹楣与什图并肩而行,心里忐忑不安,面容却不动声色。
白佑霖手脚被镣铐牵制,步子也跨不开,跟陀子小声蛐蛐,“到底要怎么样才算饶恕?饶恕完了,我还可以跟什图进沙漠?”
陀子神情凝重,“说什么饶不饶恕,其实也就神使一句话的事,一般地方上的神使也不敢得罪使女,只要你那女奴说一声饶恕,你就可以被赦免。但必须先挨一顿打,神殿的惩罚多种多样,哥,你受得了吗?”
白佑霖眉峰紧蹙,但目光如炬,“只要能跟什图进沙漠,说什么也得受!”
驼铃坡是个边缘地带,神殿立在镇子中央,土墙堆砌的,建筑虽不恢弘,却也是此地鹤立鸡群的存在。
元楹楣领着一行人进了神殿,神使迎上前来,见了她双目震颤,各地神使每年都会去达鲁王宫受教义,每年所有的使女都会为他们吟诵神谕,而元楹楣是唯一一个异族人,神使自当记得她的特殊,双手合十连连鞠躬,“宝月珠使女!”
元楹楣同他一阵寒暄问好,说明来意后,神使便开始了审判,流程是先受罚,罚过了,才能说原不原谅的事儿。
趁着翻阅典籍的时间,什图悄无声息地靠近神使,二人素来有交情,什图开口直言,“这个使女是真的?”
“确凿无疑。”
“为什么是个梁国人?”
神使摇头,“我无法回答你。这是神子骜丹选的,达鲁王已是白发苍苍目光浑浊,神子独揽大权,人又霸道,从不遵循神谕,他说选谁就选谁,我们只能顺从。”
什图听完,心头焦虑更甚,宗教这事儿,智慧人不会尽信,平凡人不可不信,有点智慧的平凡人卡在中间,总是煎熬。
神使见他面露纠结,好言相劝,“今年使女共十一个,打破了每年十个的规矩,而宝月珠使女是唯一随行骜丹左右的使女……兴许是骜丹一时兴起,但不要得罪骜丹,他的势如日中天。”
什图听完,心头稍微明晰了,这才清楚该如何对待那使女。
神使翻阅典籍的时间,其余人散布在大殿各个角落默默诵经,白佑霖与元楹楣坐在大殿的对角,是最远的距离。
白佑霖一肚子话想问那女奴,于是他悄悄挪,慢慢挪,绕了大殿半圈,直挪到元楹楣的身边,用肩头拐了拐闭眼诵经的元楹楣。
“待会儿你代表玛姆神宽恕我好不好?”
元楹楣老远就瞧见他跟蛆虫一样地拱,一肚子气,他就算再不信神,也不该如此嚣张,周围肯定都瞧见了他的动作,只是认真吟诵不愿搭理他罢了。
到时候罪加一等,她想救都救不了!
净添乱!
她忍了,好歹他语气恳切,让她舒爽三分。人一旦得了乐趣,便会食髓知味,她轻声笑了,转过头,高扬眉梢。
白佑霖愣了片刻,不解她的笑是何意,表情都变傻了,想问,却听她嘴里飘出三个尾音猖獗的字。
她道,“求我啊~”
贱不贱?[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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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