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红色的酒液被萧淳手极稳地倒入量酒器中,他的视线专注集中在手上,眼眸微抬,显得眸色幽深。深紫色的灯光让他的脸有了些冷冽的味道,一向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见一丝踪迹,胳膊上的纹身随着抬手的动作格外明显,身上紧实的线条在衣物的包裹下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阮乐菲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高一厘,“这家酒吧怎么回事啊,调酒师一个比一个帅。”
两个人上次来,在蓝沙没见过这人。
阮乐菲的目光在萧淳身上转了个来回,又说了一句,“还挺野。”
阮乐菲发现这地方时间不久,蓝沙的情况摸得还不是很透。
高一厘抬起眼光投到吧台的方向,顿了一下才收回了视线。
二顺带着阮乐菲和高一厘找了个位置坐下。酒吧里每天都是形形色色的客人,再漂亮的长相也完全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倒是多看了高一厘两眼。
萧淳把调好的酒推到客人面前,似是无意往这边方向扫过视线。
今晚生意稀松平常,他在吧台没待多长时间就把墨墨叫了回来。墨墨刚刚去吃了点东西,这功夫胃里也有了食儿,站回来重新扯出营业专用的笑容,做好自己招财猫的本分。
墨墨的瞳仁和发色都漆黑如墨,盯着人看的时候不自觉会生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白衬衫领口处的锁骨线条清晰漂亮,如果是个姑娘,怕是要好看得惊人。
他一直清楚自己的优势,工作的时候会适当利用,但分寸把握得当,既让客人喜欢又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萧淳用墨墨用得舒心,至少有他在,找老板搭讪的客人都少了一半。
萧淳从学校出来便卯足了劲儿挣钱,养孩子可比他当初想象的花费要多得多,加上萧大山的年纪越来越大,萧淳没心思琢磨别的。
宋宁自从把萧湘湘送过来一次都没有再联系过萧淳。
而萧淳自从当了爹,良心便和闺女的体重一起逐日增长。
二顺把酒送过来放到桌上的瞬间,因为身体的动作距离拉近时,嗅到了两种迥异不同的香气。
阮乐菲和高一厘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阮乐菲脸蛋儿明艳,笑时肆意又张扬,像朵开得正艳的牡丹。
而高一厘的气质则更接近于卡布奇诺玫瑰,素雅,干净,又有一些冷淡,仿佛被朦胧的月光温柔亲吻过的美人,无意间浸染上了它清冷的雅致。
二顺暗暗啧声。
姚岳这个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靠近萧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姚岳来蓝沙应聘的时候还没有毕业。
那时蓝沙缺一个服务生,姚岳过来是为了给自己赚些生活费,刚好碰到正对着萧湘湘束手无策的萧淳。
萧大山得了重感冒,带娃的重担只能落到萧淳一个人身上。
萧湘湘那个时候话都说不利索,萧淳还没有磨练出对付她的丰富经验,被小丫头哭得烦躁不已,脑门儿上都是汗。
姚岳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要不我试试吧。”
后来萧淳才知道,姚岳出生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穷到大部分人难以想象的一个程度。他是家里的老大,是真正靠着自己的能力一路考出来的。而在走出那里之前,姚岳所有的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在他背上长大的。
姚岳有些清瘦,跟一身腱子肉的萧淳站在一起对比鲜明。但他抱起萧湘湘的胳膊却十分稳当有力,小丫头好像一下子感应到了什么,眨巴两下大眼睛,吧唧吧唧小嘴,直接睡了过去。
萧淳一挑眉,服不服务生的不重要,姚岳这个人他是不能放他走了。
能在蓝沙工作的人好找,能帮着他带孩子的可太难了。但姚岳毕竟是个男的,萧淳需要一点时间去深入了解这个人。
没过多久,姚岳作为萧湘湘的金牌保姆便走马上任了。
“明天湘湘第一天上学,我先把她送回小超市,她的书包在那边没拿回来。你晚上早点回来,明早无论如何不能迟到。”姚岳声线平和,带着些温柔的书生气。
萧淳的目光再次飘向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不变,“知道了,不清楚的以为你是我媳妇儿呢。”
这样插科打诨的话萧淳每天都在说,姚岳只能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萧淳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呆啊。”
姚岳二十好几了,至今没谈过一个女朋友,生活简单到三点一线,人也单纯。
萧淳突然嘴角一勾,凑得近了些,“要不哥哪天给你找个人开开荤?”
姚岳知道萧淳是在逗自己,可脖子还是控制不住地透了粉,“我….我先带湘湘回去了,你别太晚。”说完逃似的跑了。
萧淳笑了,一抬头视线无意间在空气中和角落里的一个女人撞上,短暂地停顿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有时候就是从一个眼神开始。
高一厘神态自然地低头啜了一小口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淳笑容的弧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今天高一厘从第一脚踏进蓝沙开始,萧淳就注意到了她。
她站在人群中,又跟周围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萧淳没有办法去清晰地分辨。
他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高一厘看起来跟蓝沙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
她脸上的妆很淡,只打了一个底,口红的颜色选的是自然的裸色款,明明只穿了一件款式随意的连衣裙,整个人的气场又有些突出。
萧淳已经太久没有把视线集中落在一个女人身上,他手上调酒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可高一厘落座的角落,她的一举一动,萧淳没有错过分毫。
这个女人连笑容都比别人要浅。
萧淳的喉结不自觉动了,手上的这杯酒刚好是高一厘那桌的,他敏感地察觉到身上某种久违的悸动慢慢苏醒了。强烈又汹涌,无法抑制,如同在烈火中浇了桶油。
萧淳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感觉了,身体的反应首当其冲骗不了人。
他若无其事地把调好的酒推出去,在酒吧昏暗灯光的遮掩下,把墨墨喊了回来。
萧淳只用了调一杯酒的时间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离婚证被高一厘扔在车里,这是她三十五岁恢复单身生活的第一天。
高一厘浅浅尝了一口自己点的酒,觉得味道有些淡,没办法匹配她今天的心情,此刻她需要一点热烈的味蕾刺激。
跟侯喻走进民政局前,侯喻沉着嗓子不甘心地确认一般又问了一次,是不是非得要走到这一步。
他心里不是没有答案,也罕见开口说这样明知故问的废话。
在高一厘的印象里,侯喻一直都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可聪明至此,不也犯了最低级愚蠢的错误,脑子里的血都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登记之后,两个人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三十天的冷静期好像已经为他们之间划清了界限。
高一厘偶尔会听到高昀璠在房间里接听爸爸打过来的电话,但侯喻本人并没有出现过。他想用这种方式让高一厘情绪上的温度降下来一些,是冷却也是缓和。
高一厘没多看侯喻一眼,“进去吧。”
“这个选择对你我都不是最优选。”
“我不做这个选择只对你是最好的。”高一厘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但我需要的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不仅仅是物质上,精神上也是。我不想以后几十年你一靠近我,我就生理性的难受。”
性是维持男女关系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高一厘不是在跟侯喻说难听的话,是真实表达自己确定做不到的事情。侯喻这个人,从今往后不管事情过去了多久,她都不会想再多碰他一下。
“我不是一个物品。”
不是谁用过了就没办法继续使用。
跟林兰玥的关系是他触碰到了婚姻的红线,但不代表这一定要影响两个人未来的感情生活,只要高一厘愿意放过这一次。
而这只是个一念之间的决定。
“所以你看,我跟你连感情观都不一样。如果今天出轨的是我,你愿意重新开始?”
侯喻迟疑了一下,“我可以。”
“所以也更加证明了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明天高昀璠第一天上学,你早点过来,我们一起送他去学校。不是非要生活在一起才能给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别浪费时间了。”
高一厘说这些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耐性,话一落地就径直走了进去。
阮乐菲注意到高一厘因为不满意而微微皱起的眉心,重新给她点了一杯酒。
“欢迎重新回归广阔的大森林。”
等二顺把新点的酒送了过来,阮乐菲拿起杯子,“总睡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我们要立志跟不一样的人谈不一样乐趣的感情,纵情享受人生~”
阮乐菲话说得有感染力,高一厘跟她碰杯,心脏某处压抑已久沉重的秤砣,在此时此刻终于摆脱了。
回归单身的感觉让高一厘有点陌生,带着不熟悉的生疏,也有经历过人生重要阶段的坦然。刺激的酒液滑入口腔,激起味蕾的跳跃,一路从咽喉流入肚腹,手心有了微微的潮意。
酒精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慢慢在身体的四肢百骸彻底交融,高一厘挺直的颈背渐渐放松了下来。
阮乐菲点的酒很合高一厘的心情,她是酒吧里的常客,高一厘一饮入喉紧接着又喝了一口。
久违的松弛,难得的肆意。
高一厘绷着的神经被慢慢泡软了,浸散了,一抬头不期然和一个男人的目光撞上。
原本站在吧台调酒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男人坐在角落里,手中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胳膊搭在膝头,本该是低头的姿势不知为什么却抬起了眼,就这样撞进了高一厘的视线里。
再一次。
他生着一双很宽的双眼皮,显得眼睛分外有神,下唇翘出一个饱满的弧度,看起来很适合接吻的样子。
高一厘觉得一股热意从胸口蔓延开来,变得活跃的情绪在酒精的蒸发下开始有些迷乱,她眯了眯眼睛,留意到身旁的阮乐菲盯着一个方向半天没动。
“你在看什么?”
“一个男人。”
阮乐菲亮晶晶的指甲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好干净的男人。”
“别乱来。”
阮乐菲并不在意,“我活儿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