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夏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里面的弯弯绕绕清楚的很,只不过他绝没想到自己甘为马前卒替七王卖命,可对方却把他当成脚底的泥灰,往死了作践,但大事未成,他还什么都没捞到,这时还不能翻脸,只得陪着笑脸抢先一步说道:“小女年幼尚不知事,王爷莫要难为她了。”
柴墉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面沉如铁:“陆大人,你觉得是本王识人不清,难道本王瞧着老眼昏花了吗?”
陆知夏立刻叩头如捣蒜,“王爷说哪里的话!”
柴墉懒得再看他,只是抬脚抬得累了撤了回来,俯身凑到陆茹歆眼前,“本王想听你说。”
陆茹歆此时才有些明白柴墉的用意,可眼看着谁也靠不住,眼里泪汪汪的,却不敢不答话,“臣女…臣女福薄,不敢带累王爷…”
柴墉厌烦地捏住了她光洁的下巴,“既然都到本王跟前了,省了这套忸怩做派,瞧着让人生厌。”
一滴泪从陆茹歆的眼角滚下来,她仰头抿着唇,这么近的距离浓郁的酒气窜进鼻孔,只有在幼时父亲酒后曾抱过她,那酒气也不似此刻这般让人难以忍受。
“王爷…这恐怕不妥…”虽心中有万般怨,可此时陆知夏也不敢惹恼了柴墉。
岂料他的话音刚落,柴墉长臂一伸一把将陆茹歆抄入怀中,大手捏在她纤如柳枝的细腰,无所顾忌地笑道:“有何不妥,你送的礼本王收到了,退下吧。”
陆茹歆犹如掉入万丈深渊,惊恐不安地想要挣脱,还不忘求助地看向陆知夏。
柴墉根本不给他们父女再啰嗦的机会,直接递给也斛一个眼神,后者钳制着陆知夏出了屋子。
这一场闹剧到此刻终走到了死路,陆知夏高喊王爷饶过小女的声音渐渐远了,后来就彻底听不到了。
陆茹歆想是才意识到天塌了,止不住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柴墉才不管她的喜怒哀乐,只管又拿了酒壶,掐着她的下颌,沉声道:“张嘴。”
闻居远有一刻几乎要冲过去,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硬碰硬讨不到一丝好处,对了!柴墉叫他来之前是不知今夜陆知夏也会来。
“七王,若是无事,我…”
柴墉灌酒的手停住了,酒气迷离的目光朝他投了过来,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而闻居远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原本是想提醒柴墉叫他来应当是有事,但怎料柴墉仿佛彻底忘了他还在这儿。
柴墉迟迟不肯接话,闻居远只得再提醒一遍:“七王无事?”
陆茹歆此时也朝他投过去满含希冀的目光。
柴墉觉察到陆茹歆的心思,用力掐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正对着自己,然后才阴狠地说道:“你还不谢谢本王,不然就这种货色你想笑纳?”
闻居远镇定自若地笑了笑,置身事外地说道:“我已心有所属,不过是想问问王爷唤我来是何事?”
柴墉见过替他筹粮的女子,对他的心思自认为了如指掌,便阴云转晴,嫌弃地将陆茹歆撇到一旁,“自然是有好事,我竟不知我…”
儿字尚未出口,闻居远紧急之下正要出口相截,柴墉也自觉有外人在场,此事还不宜声张,便晦气地喝了一句:“外面的人都死了不成?”
其实没有他的吩咐,这间屋子除了也斛谁也不敢随意进来。
这时也斛正好将陆知夏赶出去折回,听到屋内呵斥声,赶紧钻了进来。
“将这碍眼的东西关起来。”
陆茹歆听到这话如临大赦,赶紧从踏上滚了下来,任由也斛把她拖了出去。
“我儿还懂机关之术?”
人都走了,屋内顿时清净了不少,柴墉斟了酒自酌,心情又好了。
闻居远不愿在称谓一事上多做纠缠,自动忽略了“儿”字,倒是反复咂摸着他的话中含义,联想到粮仓一事,顿时心头一紧,“年幼时甚爱墨家机关术,因此略懂一些。”
“我儿谦虚了,你可不止是略懂,本王觉着你当得起机关术的大家,日后…”
闻居远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喝断了他的话:“七王莫不是言而无信,将粮食转移至别处了!”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柴墉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案上,“本王做事从来不容他人置喙!”
闻居远冷笑:“七王忘了先前允诺过不会将粮食转移!”
柴墉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森然地笑了,“本王何时允诺?有何人作证,何况万一本王那时酒醉,说了什么,也做不得数。”
“你!”闻居远早知他就是这般狡诈无信,可远没料到他竟无耻到这种程度,面色铁青地瞪着他,“七王真乃小人!”
“本王留着你的命可不是日日听你说些废话!而且那粮食左右也会落入本王手中,为何还留着把柄让不知好歹的野狗嗅到味儿追过去与本王的人撕咬?不过今日本王索性把话也说清楚,好让你死了心。你故意激的本王放了你的侍卫去守粮仓,中途应当是留了信号,可惜你棋差一招,本王将计就计,让赶着去送命的人上了西天,还顺便替本王试了试你精心准备的机关术,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人懂机关之术,早在上次铩羽之时,本王就找了精通之人,不过以命移粮的法子还多亏了你的人上赶着送上门。”
柴墉的话就像一把尖刀插进了闻居远的胸腔,他双拳紧握,掌心的肉都被抠的生疼,但这点儿痛楚远不及他心中的恨。
柴墉见他视自己若仇敌的模样,既快意又愤懑,这样好的苗子可惜栽在别人的庄稼地里,若非身上那点骨血还尚有可利用的余地,才懒得费这许多心血,他气不顺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本王算不得君子,你跟着本王,最好抛了那些狗屁道义,小命不保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今日闻某受教了!”闻居远觉得多说无益,他亦不想浪费口舌与这种只会说人话却不会办人事的东西,掀起外氅转身就走。
柴墉在他身后掀了榻上炕桌,叮叮当当的酒壶倒了一片,酒亦洒了一地。
也斛听到声响,恰好与闻居远打了个照面。
他甫一进去,见柴墉动了怒,且摔了东西,正要将闻居远押回来,柴墉叫住他:“让他走,省得在本王面前碍眼。眼下最要紧的是保证那批粮食安全,还有…”顿了顿,酒气朦胧的眼神里透着**,这次下江夔未带爱姬,只能勉强将就将就了,“明日找两个婢女把陆知夏送来的女儿洗干净了抬到本王房中。”
“王爷…”也斛深知陆知夏绝非善类,若不是今日触了柴墉的霉头,也不至于遭受这份难堪,“陆大人走时脸色不大好看。”
“本王宠幸他的女儿,是给他脸面,他不过就是本王脚底下的一条狗,赏他的让他接着就是。”柴墉正憋着一股闷气没出撒,“你从府里找些金银珠宝给陆知夏送过去,还有顺便让他给本王看好了江夔的大门,若是有任何闪失,本王唯他是问!”
也斛明知此事定会让陆知夏心里留根钉子,但柴墉独断惯了,他哪里敢再劝,只好依命行事悄声退了出来。
柴墉虽行事毒辣专横,但却十分谨慎,海棠院入夜后灯火通明,为的就是以防鬼祟之事专在暗夜发生,这样一来就连只飞虫都看得仔细。
不过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闻居远既然敢让非昨跟着他们的人离开,自然就有办法保住他的命,更是让他暴露在外面的视野中,将行迹透露给他们的人。
正如这黑暗之中的夜莺,谁又能知晓叫声之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消息。
两日后的子夜,徐禹保刚拟好一封密折,前门房的小厮匆匆拢着深夜寒露扣了门,恭敬地立在门口低声道:“老爷,有贵客。”说着将手中的帖子从门缝中递了进去。
徐禹保自从上次府内查出奸细之后就越发谨慎,将门房小厮婢女等统统换了个遍,他的书房除了三日一次的清扫之外绝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他走到门前将帖子接过来,借着屋内的烛光看清了墨黑的字迹,目光澄澈,心中早有定论,看来闻居远找人来传的消息有了下文。
“来的有多少人?”
小厮道:“仅一人。”
徐禹保稍稍诧异,不过片刻也想通了,如今这整个江夔城都被围得密不透风,就连他这个布政司使都动弹不得,此人此时到此,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不能被那位发现,忙披了外衫走了出来,吩咐道:“请他到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