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看得出她不想说,也不强求,“你说的也对,是沈某想岔了,刚刚打断骆老板,不知你想问什么?”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南堰国弹丸之地,怎敢老是骚扰我朝边境?而且听沈老板所说,那里应当是物资匮乏,恐怕百姓生存都艰难,就不怕惹怒了我朝,派兵剿了他们?”
“且不说我朝士兵受不受得了那满是毒瘴的山林,恐怕谜一样的山路都能难倒了将士,要打仗谈何容易?”沈瀚生在楚盐府,对那里的事情还算了解,他叹了口气道:“戍边的将士每年都有丧生的,若是有把握能打赢的话,怎会容他们至今?”
骆秋义愤填膺道:“啊?那他们岂不是耍无赖!”
“差不多。”沈瀚觉得她用词十分精确,“除非有一招制胜的法子。”
骆秋捏着下巴,好似在想他口中所谓的制胜之法,“那依你所见,他们仅仅是在外围骚扰,偶尔来抢掠,是不是不敢大举侵犯,只想占点儿小便宜?”
沈瀚面色一凛,“骆老板听说过鲸州帮吗?”
明明问道关键所在,怎么又突然转到什么帮派上去了?骆秋被他这惊奇的脑回路气得牙痒痒,无奈道:“不知道。”
“南堰国再往南便是大海,鲸州帮就在那一片海域,他们最近这些年也经常随南堰国来骚扰我朝边境。”
“啊?”骆秋惊得瞪大了眼睛,在朔州时连宵禁都没有,就算到了两江也是风平浪静,她现在才知边境如此不安稳,“那朝中也不派兵剿匪吗?这种帮派存在就是个祸害啊!”
沈瀚又是无奈一叹:“朝廷早些年是想派兵剿灭了这群水贼,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倒让这鲸州帮更加气焰嚣张,这些年更是在海上横行。”
不对啊,这说着说着怎么越跑越偏,她想知道的是南堰国的动向,紧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朝廷,你我就算再不忿也是没有办法,不如还是说说南堰国吧,我看沈老板对南边的事知道不少,依你所见这南堰国会不会趁机北上?”
“我倒不是故意兜圈子说起鲸州帮,而是这鲸州帮最初本是安分守己,大部分都是打渔为生,以水产换取米粮,从未有过烧杀抢掠之事,可后来却与南堰国勾结在一起屡屡挑衅骚扰边境,而且听闻鲸州帮的大帮主曾经在京都生活过,与京中大人物也有勾结,说不定是故意挑起边境之乱,趁机搅浑了水,让大乾内部也不安稳。”
骆秋听他所言不由毛骨悚然,她见到的那位赵氏商行“假东家”似乎对于粮食一事十分上心,那日与闻居远提到此人绝非普通商贾之时,瞧他神色像是猜到了那位的身份,想来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可这样权势显赫的人物秘密筹集粮食所图必然不小,那闻居远…
离家这么长时间,她几乎从未想过家中的人,可现在不过离开江夔数日,她已经无数次想起闻居远,想到临走时他还不知去向,说不定此刻就在风暴起源的中心,而她却远在天边,就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不行,她不能现在就垂头丧气,她一定要找到办法,重新回去与他相聚!
“骆老板?你怎么了?”
沈瀚瞧她脸色不对劲,唤了两声终于把她从繁杂的思绪中抻了回来。
“沈老板对朝中的事也清楚吗?”她真是恨自己之前光想着赚钱了,对京中的事一无所知,明明之前守着闻居远和徐怀久,如今仍是睁眼瞎,还得问个门外汉。
“朝中的事…不知骆老板想知道什么?”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沈老板刚才说得过瘾,没准将来还能让远客居的随安先生编成话本子,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她挂上一副笑脸打哈哈,与刚才忧心忡忡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瀚走南闯北见人见得多了,这种当众换脸骗人的还是少见,他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快,语气都冷了下来,“骆老板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忘赚钱!”
骆秋也不傻,见他面色不似刚刚,语气也有些生硬,想不通自己有何处得罪了他,只得陪着笑脸道:“沈老板别怪我市侩,实是讨生活不易。”
“人活世间都有诸多不易,就连当今圣上恐怕也不能说随心所欲,处处被人掣肘,想来也是憋屈的很。”
骆秋一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趣,“快与我说说,你怎知圣上被人掣肘?”
沈瀚被她一脸八卦的表情又逗笑了,“圣上的私密你也感兴趣,就不怕掉脑袋?”
骆秋道:“沈老板既然敢说,那自然就算不得什么机密,你都不怕掉脑袋,我怕什么?”
“你倒是会说…其实圣上的麻烦应当从献皇帝那时说起,当时献皇帝独宠容妃一人,爱屋及乌对容妃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七王十分疼爱,眼看七王的风头都要压过东宫太子,引得崇静皇后不满,听闻皇后想了个法子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每日早朝后便去翀政殿给献皇帝请安,顺便再讨教政事,可先皇是个务实的性子,不愿意在人前装样子,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读几卷书,将来能为百姓做些事。但又无奈不能违逆母后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几次,可恰好每次去都能撞上七王柴墉,献皇帝对七王自然十分慈爱,就像寻常父亲那样宠溺,可对先皇却十分冷淡,先皇本就不愿去争抢,去了几次之后便再也不去了。崇静皇后逼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鸠占鹊巢。后来过了不久蓉妃又怀了一胎,当时太医院医正说此胎怀相很好,应该又是一个小皇子,可没想到最后会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再到后来,献皇帝痛失爱妃,便一蹶不振,没过几年就薨逝了。先皇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加上崇静皇后母家的支持,自然顺理成章登上了皇帝之位。”
“先皇真是宽宏大量,竟然能忍这么长时间,不过我猜崇静皇后定不会那么大度。”骆秋自作聪明地分析道。
沈瀚点头:“崇静皇后对蓉妃恨之入骨,对七王也视为眼中钉,一心想要先皇除掉七王,但先皇念及手足之情,且在献皇帝宾天时七王曾抱着他痛哭流涕,说当初不该为了想要获得父皇疼爱抢了皇兄风头,如今想来十分后悔,便对七王起了恻隐之心,但为了顾忌朝臣和母后,就让七王当了个闲散富贵王爷,虽没有实权,至少能保证荣华富贵一生…”
“先皇真是仁慈,不过他肯定没想到自己留了个祸患。”
沈瀚嘴角带笑,“的确,如今七王作为皇帝的亲叔叔,一直安分守己,在京城里养鸟斗鸡,看似与世无争,其实朝中六部都有经七王举荐的人,就连内阁亦有染指。”
“那圣上岂不是皇位做得不稳当?七王既是闲散王爷,为何还有举荐朝臣的权利?”骆秋不解。
沈瀚对此其实也不甚了解,“这就真的涉及朝廷机密了…”
“哎…”骆秋神神秘秘地靠过去,压低了声音,“你说七王会不会造反?”
沈瀚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捂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掌心有濡湿的呼吸,还有温软的触感。
骆秋觉得突然,一双乌黑的眼睛惊讶地盯着他。
沈瀚则是后知后觉,指尖微微蜷缩,合拢的掌心离开了她的皮肤,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这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骆秋坐直了身子,自觉刚才气氛有些怪异,背靠着晃动的车厢,声线也不大自然,“知道了。”
茶盏中的酥油茶已经不冒白烟了,像是快要凉透了,骆秋赶紧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回味仍是说不出的难喝,她趁机赶紧擦了嘴角,“沈老板,生意谈了,茶也喝了,我下去了。”
车帘子一掀开,外面铺天盖地的冷气蹿了进来,沈瀚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道刚刚为何觉得如此憋闷?想来就是因为热得昏了头。
骆秋从马车里钻出来,顿觉周身像是塑了一层冰霜,冷得直发抖。
乔越见状驱着驴车凑了过来,招呼她赶紧上车。
“越往西南走就越冷,瞧着这天像是要下雨。”
骆秋哆哆嗦嗦地上了车,“不是下雪吗?”按理说马上就要入冬了。
乔越给她拿了一件破袄子披上,“南边不下雪,只会下冻雨,就是这季节的雨能冷到骨子里。”
骆秋这时忽然觉得腹中有一团热气倒是没那么冷,“酥油茶倒是个好东西!”
乔越也从她身上闻到了茶香,艳羡地说:“沈大当家对你还真好,居然专门煮酥油茶让你暖身子。”
骆秋对他这种盲目错觉切了一声,“才不是,我和沈老板是有生意要谈,他才顺便让我尝了尝酥油茶。”
乔越拧着眉头欲言又止,这酥油茶可是很费功夫才煮的出,而且他们都知道这是暖身子的,算了这种事当事人不说破,他还是装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