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逼着脖颈,锋利的刀锋划破了皮肤,若是再继续深上几寸,很快就能割断他的血脉。
闻居远面色不改,嘴角还带着蔑笑,“七王尽可以要了我的命,不过那批粮也不必想了,我不会给谋逆罪臣留下一粒米!”
也斛持刀的手停住了,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柴墉,后者则是一怒之下,将榻上的烛火狠狠一掷,火苗在风中熄灭,可融化的烛蜡却犹如滚烫的开水浇到了闻居远的前胸。
他痛得全身出了汗,却咬牙一声不啃。
“小畜生,本王乃是皇家血脉,就算登上了至尊之位,也是名正言顺!至于你,既然这般不思悔改,本王不介意听听你的条件,至于你的命既是本王给的,那随时也能收回来!”
“呵…七王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批粮食可以给,但是必须保证两江百姓不会在即将到来的灾难中挨饿。”
“若是本王成功登上皇位,江夔的百姓就是我的子民,本王自不会让他们饿死。”
柴墉此人狡诈阴险,惯会出尔反尔,不得不防,闻居远又道:“七王还需给我一个定心丸。”
“说。”
“粮食取出后仍需放置在原地粮仓之中。”
柴墉笑得肆意:“你把本王当什么?”嘴角边的笑意渐渐凝固,眼神中满是不容忽视的压迫,“除非你把贴身护卫送给本王,本王瞧你对那护卫还挺回护,按理说奴才就是奴才,不过既然你这么把他的命当回事,那就让他同本王的人一起守在粮仓之中,就算要死,本王也得替骁羽卫拉个垫背的,你说呢?”
闻居远知道他说的是非昨,以身犯险这种事,还是他做更有把握,“七王担心还会出现今日之事也情有可原,不如以我的命当赌注,如何?”
柴墉显然对他的提议有些出乎意料,唇边笑意复苏,击掌道:“堂堂大乾朝第一世家贵族的籍风公子竟然为了一个奴才甘愿以身犯险,真是可笑,可笑啊!”
闻居远最厌恶地就是他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心思,不由反驳道:“非昨是奴才,但亦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人命?不过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何必如此认真?”柴墉冷哼一声,就差拿鼻孔看人了,“就连他的主子,不也是本王的阶下囚吗?此事不容再议,你越是在乎那些蝼蚁的命,本王就越是要将他们的命踩在脚底下,踏扁了碾碎了。”
说完直接一挥手,也斛随即押了闻居远就要走。
“七王,我要见非昨一面。”闻居远急切喊道。
也斛看向上位者,只见柴墉早已闭目养神,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也斛不由分说地押走了他,在回厢房的路上。
闻居远忽然捂住了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一样,瞬间倒地不起,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也斛见状起初还作壁上观,后来见他似乎真的好像犯了什么重疾一样,才开始着急,毕竟七王嘴上虽说对他喊打喊杀,却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那便说明留着他还有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现在出事,于是马上俯身查看,“闻公子,你怎么了?”
“我…胸口绞痛难忍,是…旧疾,烦请赵大夫给我诊治。”闻居远像是临近濒死的人紧紧抓住也斛的衣袍,似乎把这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斛先是朝海棠林不远处的西厢房看了一眼,心中大概估算了距离,又连忙说道:“闻公子,我去请大夫,你切勿走动。”
闻居远无声地点了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已然打湿了鬓角。
也斛这才起身一路小跑去叫人,而闻居远在确定无人之后,才撤下了手中的梅花针,针头染上了血色正如朵朵梅花绽放一般。
他任由额前的汗液淋湿了鬓发,仰面躺在潮湿的地上,无奈地笑了声,脑海里回忆起初见骆秋时的场景,当时她撒泼抱着自己的腰,如今他也学着她的样子骗人了。
也斛很快找来了赵岚,不过赵岚虽面上着急,心里却有些狐疑,自闻居远幼时起他就时常为其诊脉,虽说闻居远身子骨有些弱,但从未有过什么心疾之类的病症。而从他们被关在这里开始,闻居远只在非昨醒的时候来看过一次,后来他们三人就被严密分开监看,此刻闹这么一出,怕是那小子的计策。
赵岚假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近前,一把抓住闻居远的脉,不消对方说话便心中了然了,一边搭脉一边想这小子终于学会偶而骗人了,不再正得发邪,还是骆姑娘教的好。
不过在诊脉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酒气,按理说闻居远是滴酒不沾的。
“公子可是近日饮酒了?”他这话问得是身旁站着的也斛。
也斛想起昨日凉亭的场景,含糊答道:“算是饮了一些。”
“那便是了,公子的心疾遇酒则犯,切不可再饮。”赵岚说得冠冕堂皇。
闻居远则是心知肚明,像是勉力支撑着说道:“快给我些丸药。”
赵岚从怀里拿出常备的蜜丸给他塞了一颗,道:“还是找两个人来将公子抬回去,我要为公子施针。”
也斛惊诧:“抬回去?”
赵岚故意夸大其词道:“自然是抬回去,公子犯病之时不能起身,只能平卧。”
也斛哪里懂医理,只是不敢轻易让闻居远出事,可这海棠院无人值守,暗卫们都在院外,要是叫人的话,免不了让这两人独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来抬。”赵岚知道闻居远费尽心思找他来,定是有事要交代,一定得先将眼前这个碍眼的支开。
也斛思索片刻,竟去解闻居远腰带。
赵岚直接傻了眼,刚想出手阻拦,便被冷声喝道:“还是先将你捆起来封住嘴巴再说。”
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闻居远的腰带将赵岚绑成了粽子,又从身上拿出帕子一人一块,连闻居远的嘴也堵上了。
他看了眼两人再无可能交流,这才放心地去叫人。
殊不知早在赵岚给闻居远塞蜜丸的时候,顺势就从闻居远的手中拿到了一张字条。
现下两人一个装病,一个被绑着,老老实实地等着人来。
也斛办事雷厉风行,不到片刻功夫不仅带了人来,还顺便带了抬人的架子。
两个侍卫将闻居远小心抬起,也斛才解开赵岚,让他跟着一同去医治。
原本赵岚还想蒙混过关,但见也斛一直在旁边盯着,担心看出马脚,只得在闻居远身上找了几处强健的穴位,开始施针。
闻居远也估摸着时间,装作慢慢好转了。
也斛不疑有他,待到赵岚离开,他也去找柴墉汇报个中详细。
赵岚回了厢房,非昨尚在担心闻居远,听到动静不顾身上的刀伤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眼巴巴地盯着赵岚:“公子怎么样了?”
赵岚见他白色里衣都有些渗血,赶忙将他扶回去,又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隔墙有耳,故意高声道:“公子旧疾犯了,施了针好些了。”说着顺势将藏在袖中的字条塞到了非昨手中。
非昨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也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担心的话。
闻居远算准了柴墉的人性,知道他必然不会等非昨将伤养好,因此才会如此着急地演了这么一出,让赵岚把消息传给非昨。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也斛就把非昨从病榻之上揪了起来,一同带去了凉山渡口。
藏粮的地窖有繁复的机关,等骁羽卫按照闻居远所说打开时,被里面的场景直接震住了,有的士兵没忍住转头就吐了出来,也斛上前一看,也被吓到了,里面几乎找不到一具稍许完整的尸体,甚至就连骨头都碎成了渣,腐烂的肉身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头皮都发麻。
他这时才意识到当初在上面捡到的那截手指恐怕还是最完整的,难以想象当时的骁羽卫掉入这样的陷阱该是如何绝望。
也斛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非昨。
非昨也是第一回见识自家公子的狠劲,不过他也不惧怕,只是平静地盯着对方。
也斛不忍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当即命人将能捡的骨头和肉身都捡起来,下来再寻个机会好好安葬。
而他则是发狠地回过头,一脚踹在了非昨的胸口,正中前几日的刀伤。
非昨被踹得踉跄,原本就没好全,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沫子。
“看你这条命能留到几时!”
非昨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抹了嘴角的血,有气无力地说:“我家公子从不滥杀无辜,定是警告过你家主子,这些人都是因为你家主子死的,怪不到别人头上。”
“你和你家公子都不得善终。”
“呵,要是诅咒管用的话,估计你家主子早去见阎王了吧?哈哈哈…咳咳咳…”非昨笑着反击,牵拉到伤口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也斛真想拔刀了结了他,可又担心坏了柴墉的大事,只能先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