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烟因父亲并没有把那孩子置于死地而心生欢喜,又怕故态复萌再次伤害到了无辜孩子,于是很多事情选择了隐瞒。
她看着眼前视她如亲子的养父母,一时不知道自己所做是对还是错。
作为一个未尽责任的母亲,高柳烟太急着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在,活着尚且还能拖一拖,现在自己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
高肃叹着气,终是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气愤幕后之人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臣不知他们威胁了阿烟多久,那断指也是阿烟逝后我才知道的,伍六将这一切告诉我时已然太晚,当时被绕昏了头,就想瞒下来这件事”
康乐眯着眼听着高肃一句一句的往外吐,还是抓不住关键线索。
“信在哪里?”
萧封止在沉寂中出声,将康乐愁思拉了回来。
信件,好像是贯穿整个过程的唯一线索,不管是给高肃看的,还是给高贵妃看的,都能观摩一二。
她趁着高肃去取信的间隔扭头询问似的看了看,身前侧方,萧封止也同时打量着什么。
高贵妃才想起此事似的尴尬抬眼,冲着康乐呵呵的笑两声,说:“在我卧榻下压着”
康乐了然点头,转眼对上了萧封止那可以算得上是放肆的目光,她挑挑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视线移开,明知萧封止自始至终都在不舍不弃的盯着她,她还是无动于衷看着门的方向等着高肃回来。
信件很少,内容也不多,像是刻意让人识不出自己那样,信纸上展现的都是最标准的隶书。
康乐有些烦,想不出来这能查出来些什么,她耷拉着脑袋叹气,疲累的锤了捶支了一天的脖颈,突然有些想睡觉。
萧封止余光注意着康乐的一举一动,他闻了闻那几张信纸,蹙着眉沉思两秒。
眼见内容都大差不差,都是在宣扬自己手中有高肃欺君的把柄,但也没说目的是什么,想要什么。
于是只能从另一方面下手去查。
“宫中御用多为宣纸,高门大户虽同样用宣纸,但品相总会比御用宣纸次上一等,而这信件所用的,正是次等宣纸”
萧封止转了半身,伸手将信纸递到康乐面前,待她凑近仔细观察两秒便了然后又交还到了高肃手上。
“纸是次等,可那墨却是上等墨”
单由一张纸又判断不了什么,康乐抬着眼,听萧封止讲故事一样,在桌上托起了下巴安静等待。
“细绢墨产自江南,后因品质上乘而被当今圣上亲自点为御用墨,只有宫中可用”
永熙自开国以来就将制度体系划分森严,若是有人私下善用御用品,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罪。
“若是这样……”康乐倦倦出声:“那幕后之人最低也是个达官贵人?”
高肃瞪着眼,在瞬息之间已经将自己所认识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怀疑了个遍,最后还是毫无头绪。
“罢了罢了,本公主乏了,明日再说”
康乐摆摆手,招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起身蔫耷耷的在众人的拜礼下朝门外走去。
夜深露重,温度有些降下去了,她搓了搓双臂,寂静的夜里只有她自己发出的“嘶”声。
长风贯耳,箭矢如刃。这夜里突兀的响起一阵呼呼声时,康乐疑惑抬眼,却在视线定住前的一瞬间,冰冷泛着光的短箭只差一寸就射穿她的额头。
萧封止徒手攥着,眸光朝着箭来的方向,如鹰一般眼含利刃,像威慑,也像警告。
“追!”
闻征的一声怒吼划破夜空,只因萧封止不满的眯了眯眼,就一刻不停地带人连忙搜捕。
那躲在暗处的人不知为何慌了神,逃走时步伐竟然有些不稳。
沉思中,鲜红血液从指缝缓缓渗出,康乐思绪回笼,视线重聚。
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在萧封止悄然出现在身后的那刻便幻化云烟消散,她拽下还停在她额前的手,将他拽进了自己的轿子里。
高贵妃本被吓得失了心神,又想到现在她只是个因执念所化的魂魄,理应天不怕地不怕,于是也静静地跟着康乐上了轿。
柳雪跟着车夫一同坐,对四周警惕非常。
康乐不常磕碰受伤,所以轿内没有寻常备着的药物,原以为萧封止手心处的伤口只是因为箭柄摩擦,没料到其实是几道见肉的割痕,渗血虽不算特别严重,但也触目惊心。
困意早已退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她气汹汹的目视前方,攥着萧封止的那只手还未松开,一路颠簸沉默到了宫门口。
人多眼杂,她这轿子已然太过招摇,正想着要寻求何种契机让萧封止先下去时,高贵妃开了口。
“不如先让萧令使去我卧房里,借着职务之便也稳妥些?”
康乐点点头,转头看向萧封止。
“那就这么办”
萧封止移开放到自己手腕处的视线,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办?”
情急之下康乐并没有解释什么,眼看车娇就要到拐弯处,没人当值得地方,轿子缓缓停下来,康乐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萧封止嘱咐道:
“你去高贵妃卧房,那里有和高肃相似的信件,我过后去找你”
萧封止垂着眼睫想,找他干什么?
“去啊!”康乐再次催促。
萧封止对上康乐那双略带焦急的眼,无声的抬了抬自己被攥住的手腕。
高贵妃在一旁嗤笑,康乐尴尬的眨眨眼,松开手揣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那双手宽大而骨节分明,被她攥着的时候轻轻的垂着,听话的任人摆弄。
“你跟萧令使又不是第一次同进同出了,怎么这次倒还介意起来了?”
高贵妃笑着打趣。
“再让父皇知道我二人同进同出,那他可真的要赐婚了!”康乐皱了皱鼻头,叽歪歪的说。
“那又如何,你前几天,不是刚夸过人家模样好看吗?”
作为当事人,高贵妃可听的清楚。
而康乐却收起了笑,慢慢道出另一层可能。
“今夜能有人行刺杀之事,娘娘这件事,势必不会简单,萧封止形单影只危险重重,若是那背后之人看他依傍上了皇家关系,又怎么不会继续对他下手……”
“我手中虽没有实权,但人人都知我受父皇宠爱,连我那太子表哥都要忌惮三分,谁又有胆子敢做我康乐的驸马”
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在轿子停稳后噤了声。
换衣服的时间用不了多久,高贵妃看着上一秒还在跟萧封止保持距离的康乐此刻一分不浪费的换装,表情耐人寻味的看着她。
“你这又是在……”
康乐没答,转而问她:“您寝宫有没有止血的药,还有纱布?”
“有,都在一处放着”
短短两句话,康乐跟着柳雪再次悄无声息的换了班,溜进了安宣宫内。
先一步前来找信件的萧封止还没头绪,窗外的脚步声就已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这次倒是没有走房顶了。
距离上次分别不过两刻时间,萧封止见到康乐还是流程样的行礼,背还没挺直就被她第二次拉过。
她坐在高贵妃的卧榻上,专注力全部在萧封止那只受了伤的手上,为了迎合她的动作,萧封止半跪在地,一只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就那么任由摆弄的伸到康乐眼下。
他盯着康乐细细颤动的睫毛,将她那一会邹眉一会满意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包扎手法陷入沉思。
“殿下”萧封止没忍住开口。
“嗯?”康乐眉间已然更加多了些疲态。
“照殿下的这个包法,可能明日臣就因拔不出剑而死于毒手了”
他默默举了举自己涨大一圈的白色拳头,在半空中引人注意的晃了晃。
康乐:……
“我就算不这么包……你也不能完全保证你不会死与毒手”
萧封止:……
“本来就是”康乐耸耸肩,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的萧封止,又说:“要不是你能徒手拦箭,没准你今天就如了他们的愿呢?”
萧封止轻笑一声,顺着她的话接道:“臣好歹也救了殿下一命”
两人之间的氛围相较于在轿内有些许的缓和,一旁的高贵妃指着信件的位置已经无声的等候多时。
康乐察觉到,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扬着下巴朝某处点了点,示意萧封止去拿。
一身下人衣装的康乐看起来过于素净,和她的行为举止不甚相配,倒是有些滑稽。
萧封止浅勾着嘴角,用他那还能灵活使用的另一只手翻开了摆台下的抽屉。
来往信件共计五封,确实比高肃拿到的要多。
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墨痕。
康乐依旧坐在床榻上,双臂支撑着自己,看到那几封信件,不由得有些好奇萧封止的想法。
“今日的那一箭,明显是想警告萧令使不可再查,萧令使这么义无反顾的,难道就不怕?”
她饶有趣味的挑着眉毛,旁观者看好戏似的,就差来人给她塞个果盘。
萧封止将信拆开展平递过来,被包成拳头的手竟然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他说:“臣尽本分,恪尽职守,丹心赤忱”
康乐笑笑,没接话,也没接信纸,就这么随着萧封止的动作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