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儿身在何处,性命无忧”
第一封信有头没尾,短短一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而已,不说始因,不答目的。
倒看着像是第一次威胁人,不太熟悉其中要领,或者真的专职为了扰人心神,坐立不安。
第二封,第三封都是大概差不多的意思,只告诉高贵妃自己知道她的孩子在哪里,却不告诉她自己要换到什么。
直到第四封——
“若是尚书执意不从,就别怪我们取人性命”
没头,但有尾。
康乐嘶了一声,气笑了。
“他是在过家家吗?”
高贵妃对上康乐转头而来的苦笑,也是不解的摇摇头。
萧封止将那几封书信从康乐眼前抽离,自顾自的排排好对比着。
“每日的纸张调取和用度宫中都会有详细记录,就算是次等宣纸也不例外,贵妃娘娘这里的,加上高尚书那里的,一共八张,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掩藏过去”
萧封止盯着手上信纸,若有所思道。
“那既然这样,就劳烦萧令使明日再去查吧”康乐歪着头,理所当然的说。
她下了最后通牒,也不知道这萧封止成天忙前忙后的不睡觉为什么不见一点困意,几炷香前刚被赶走的疲累此刻又一次涌上来,她伸了伸懒腰,向后仰倒在了高贵妃的床榻上。
“臣,告辞”
康乐没理他,自顾自的闭着眼,等听着门一开一合后,她又缓缓地张开嘴。
“娘娘……别那么看着我”
高贵妃一脸复杂,盯着康乐的眼神虽有宠溺但还是略带疑惑。
“你这小女娃,倒是没叫这宫里森严的规矩给唬住了”
她笑笑,走过去坐到康乐身旁。
“我还以为你有多么深明大义,结果还是个心气随着脸面跑的,三番五次上赶着见萧令使”
“我没有”
康乐想敷衍了事,声音却急促非常。
“唉……”高贵妃又突然忧伤起来,“我的孩子如果当真还存活于世,也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不知道有没有为他择配良妻”
康乐无声的睁眼,看了看空无一物尤其无味的房顶,心想她刚刚就应该和萧封止一块出去。
人死不能复生,在多数人眼里的凉薄心性,却是一个女孩从小便司空见惯从而养成的。
她不是庙里的菩萨,她也做不到在任何事上有耐心或者富有同情心,这双眼睛为什么偏偏长在她的身上,她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无时无刻的不在想。
就连现在也一样。
“娘娘,入宫……一点都不好”
高贵妃一时拿不准她是在问还是在说,只能安静的顿了顿,等待她的下文。
康乐坐起身来,哈欠忍不住的打了满地,站起来嚷嚷着要回去睡觉。
柳雪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声音也是眼疾手快的开门,躲过了换值时间人眼众多的时候,一路左右谨慎着将康乐安全带回了康乐殿。
没了萧封止在的尚书府,无人可堪重用,但好在闻征彻夜守在门口,也意料之中的挡住了夜里的两次偷袭。
白月悬空,黑影绰现,寂静无声的安睡氛围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紧张,闻征紧缩着瞳孔,将周围的一切尽揽无余。
被派来的人一个个都是花架子,临近晨光初露之前,闻征略带嫌弃的摘下两位穿着夜行衣人的面罩,五官都皱在一起。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下功夫练过。
两个人在被抓住时就被闻征捏离了下巴,现在张着嘴,嗯嗯哼哼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安静点”
一夜没睡本就烦躁,晨起露重又沾湿了衣裳,闻征“啧”了声,冲那两个人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忽略传来的白眼,闻征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天,算着他家主子怎么也该来了。
造办处一大早来了个瘟神,几个人衣裳松嗒嗒的挂在身上,鞋子一穿一脱,发髻凌乱帽子戴歪,低着头拿余光打量着来到这里却一言未发的靖玄司令使。
“大……大人?”
造办处的司员抖抖嗖嗖的试探开口,在萧封止鹰一般的眼神探过来时,又忙不迭的低下了。
“郑大人不必慌张,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
郑正祥本是个靠关系混吃俸禄的,如今被丢到了萧封止面前,双腿打着颤也阻止不了他的心中腹诽。
说是有事相求,可现下宫中谁人不知他萧令使是陛下亲封二品官,除了陛下,他用得着求谁?
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足,萧封止悠懒的背靠木椅,将那茶杯转出了花。
“劳烦郑大人借我一阅近三个月的纸张调取和用度,以及回收。这对贵妃娘娘的异案有大用,还望郑大人千万不要怠慢”
眯着的眼睛眼尾狭长,虎视眈眈的目光威慑似的朝着郑正祥压迫过来,让他短时间内喘不过来气,直到看着萧封止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他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
“这可都是些什么事啊……”
几位副司员见状连忙搀他,奈何重量实在是过于超出,郑大人全身放松的坠的厉害,几位扶了两下便放弃了,就着郑大人跪地的姿势弯着腰,一脸为难。
“近三月的调取记录都被韩王早一步要了去,萧令使这该如何是好啊……”
混吃等死的心态变成了可能立马就会死的真实状况,郑正祥茶水餐食一口也吃不下,生生把自己饿成了又酸又臭的咸鱼脸,黑着眼圈木着眸子抬头望天。
“仙鹤啊,请带我远去吧!”他有气无力的吐了一句,随后便晕了过去。
半空中的飞鸟好似嘲笑一般的长鸣两声,忽闪着的翅膀上羽毛律动,划过被风吹起的小叶但成片的花瓣,让某几片摇摇欲坠落到了两队守门人的身上。
下人来报,叫闻征先行带着这两名刺客回靖玄司,萧令使随后就到。
白日里不好光明正大的动手,闻征放下心来,将尚书府交给了手底下信得过的兄弟,便一手提着一个稳稳的朝着靖玄司的方向行步。
一切的一切都在被柳雪不落的汇报出口,康乐半躺在靠着窗的矮榻上,双指轻拈起刚刚停在窗台上的一片花瓣,努着嘴又将它吹走了。
“他是当真不怕死”
半晌,她才倦怏怏的吐出一句。
“殿下为何这样说?”柳雪不理解。
窗前的人拢了拢搭在身上的外袍,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终于肯转过头。
“他虽是二品令使,但终究抵不过皇帝血脉,明知造办处的记录已经被我那皇兄取走,却还是要招摇过市打草惊蛇,这不是在引火生身是什么?心善吗?”
她呲着半边嘴角,恨朽木不可雕,原本看着萧封止不像冲动无脑之人,怎么今日这番做派,倒像是丢了脑子的。
“备轿,去靖玄司”
“是”
在这两人丝毫插不进去间隙的对话终于结束后,高贵妃在旁边终于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机会,只是这次,她竟是因为不想跟着康乐了。
“去……靖玄司?”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问道。
康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康乐,你哪里用得着去那种地方?或是让萧令使过来找你也是万般可以啊”
靖玄司的传闻人人皆知,就连被困深宫宅院的妇人也听取一二,康乐转了转眸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在高贵妃期待她能够答应的目光下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娘娘,哪有您想的那样可怕,不过是个以求公正,还人清白的正经地方,又不是那拿人命开玩笑的地下赌场,您就别担心啦”
她笑的灿烂,明眸皓齿,渐渐动摇着高贵妃的心。
因着她一人着实无聊,银枝虽已经接受了事实不再那么害怕,但终归是看不见她,不能像柳雪那样能从容应对,去就去了,就当是看个趣。
并无意识到康乐的恶劣行径,高贵妃最终还是在银枝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下上了轿,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过了寂静的宫殿,能听见道上来往商贩的吆喝。
康乐见高贵妃眼急的很,主动将帘子掀开,供她一览长安街道繁华。
只是有些口福她实在是没机会享了,趁着这功夫,好好解解馋。
终归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时,是从断绝了的热闹声开始的。
一阵阵空寂阴冷的寒风吹过,高贵妃顿时觉得脊背发毛,转念一想她只是个魂,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透过轿车上那张四四方方帘子,康乐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逐渐变得清明的靖玄司牌匾,脸上的笑容更胜。
高贵妃终于察觉到,半张脸塞到窗子外,又猛的缩了回来。
“这地方……为什么这么冷”
“约么是因为在小巷里的缘故吧?”康乐随意扯了个理由,听得外面的柳雪都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康乐公主的马车倒是好认,值守大门的侍卫其中一人早早地就进去通禀了,整条小街仅一个靖玄司,公主如若不是专门为他们而来,倒也不可能有什么其他主意了。
况且他们主子早先就叮嘱过,康乐公主来一定要提前告知。
原以为令使是吃酒吃醉了的糊涂话,直到远远看见公主马车,两人对视一眼,眸底满含震惊。
随后,从靖玄司的大门,穿过走廊,内院,到审问间,一整条路上,那位侍卫一刻不停的大喊:
“公主!公主殿下来了!公主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