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使”
康乐转身,眉眼带笑却不含温情的直直望着萧封止。
“我见过你”
她说着,缓缓朝着门口方向走去,眼见临近了,她转个弯,再往前两步就要到了萧封止怀里。
“父皇给我的画像里面,你算模样出挑的”
“你说……”
她故意顿了顿,两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康乐伸手,缓缓拿指背抚上了萧封止身前的锦衣。
“若是父皇知道今晚你我二人见过……”
她意味不明的抬眼,对上萧封止凛然睥睨下来的冰冷双眸,迅速的收回手指。
“臣今日,谁都没有见过”
康乐嗤笑出来,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要顺着萧封止给她开门的动作离去时,身后的烛台突然倒地。
两人循声望去,黑暗里,那烛台在地上过了两圈后在墙角被逼停,萧封止半挡在她身前,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声音。
拔剑出销的金属摩擦声听的人直犯哆嗦,康乐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按着那剑柄将剑按了回去。
她慢慢上前,昂首站定在萧封止的斜前方,明知身后的人使用怎么样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近望着她,她还是犹如不见,泰然自若的朝着前方那空无一人的卧房行了行礼。
萧封止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解,但四处无风,他一时也无法解释刚才掉落的烛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贵妃娘娘”
康乐出声唤着,惹得萧封止视线重归。
他看着眼前的公主一会客气的笑着一会又蹙着眉,狐疑着盯着她一举一动,仿佛看穿她的破绽。
“公主,您还是……”
他一时想不起来要怎么继续开这个口,就在这时,康乐公主浅浅的笑了出声。
萧封止危险的眯了眯眼,却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公主早些回房休息”
康乐看他不经逗,有些失望的蹙了蹙眉:“萧令使生气了?”
“也对,不论是谁看到我这副疯癫的痴傻样子都会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就连萧令使也不例外”
笑容戛然而止,直至此刻,萧封止可以确定,康乐公主每次的逢时浅笑都不达眼底,像这夜一样的孤寂冰冷,只有蚊虫作伴。
这出戏闹得半晌也没见多有意思,康乐寻不到趣味似的又恢复那副兴味索然的模样,这下真的毫不眷恋的往门外走了。
卧房门被关闭,萧封止面对着刚才康乐公主行礼的方向,微微欠了下身。
夜还在继续,正堂的呜呜声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烛火还亮着,照着屋前屋后的挽幡棺布有些昏黄,卧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关住了深宫宅院里的看似光彩的贵妃,也关住了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
翌日一早,本是经常睡到晌午的康乐出奇的醒的早,醒时身上还捂着一层薄汗,周身黏腻,衣裳粘在皮肤上的感觉太不好受,她早早叫银枝准备沐浴,洗好后已然没了困意。
“公主,怎么今日精神不太好”
银枝侍奉着她躺到床榻上,看她虽然困倦却依旧没有入睡。
“昨天夜里……梦见高贵妃了”
“啊?”银枝惊叹一声。
康乐慵懒的缓缓吸了口气,又颇为冗长的吐了出来,眼皮耷拉着,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打算。
宣政殿上,高贵妃的父亲正因为爱女之死而陈情悲愤,文祯帝对此事也心怀愧疚,只得拿靖玄司交代。
“此事朕已交由靖玄司的萧令使去办,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有着落”
“你说是不是啊,萧令使”
萧封止心里明白皇帝的意思,表面施压,要在高相面前做做样子,只要能顺利给高贵妃之死寻个由头,上面便不会为难,高相也不能凭此再翻出什么水花。
他往前一步,微微俯了身,迎合着文祯帝刚才的话:“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朝中无事,文祯帝下朝后更衣前去御书房批阅折子,恰逢萧令使还未离去,站在门口等人传话。
“宣──萧封止──觐见──”
徐公公那尖细的声音拖着尾调,一丝不落的贯穿萧封止的耳膜。
“臣见过陛下”
文祯帝抬眼,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皮,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长相出挑年龄合适,分内之事又做的天衣无缝的人怎么就无心娶妻。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
“臣恳请陛下,准臣见康乐公主一面”
“康乐?”
文祯帝属实是没有想到,萧封止来见他所求和所问竟然不是高贵妃之事。
他正了正神色,有些许为难的“嘶”了声。
“安澜,这不是朕不允,朕此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娇养惯了,适龄男子但凡是出现在画册生上的,她是一概不见”
萧封止听着皇帝之言,心里暗暗腹诽,娇养?康乐公主看着可不像是娇养出来的。
“陛下不妨劳烦徐公公前去通禀一声,若是不见,臣定不叨扰”
文祯帝眨眨眼,给旁边的徐公公使了个眼色,徐公公轻诶一声,忙的退出去了。
“你你你──!”
“好你个安澜,胆子大了啊”
旁人退去,文祯帝数落着还恭敬站着却不羁挑眉的萧封止,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求见公主这件事传了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轩然”
萧封止不答,木头似的站着,只有文祯帝清楚,那木头里连着的是钢筋,谁都敲打不动。
康乐殿内,许久不曾见过徐公公只身前来,还是什么都没带的情况,康□□过窗子叫住他,问他有什么事。
“奴才见过公主,陛下着奴才来过问,靖玄司萧令使求见公主,公主是见还是不见”
“……萧令使?”康乐确认道。
“是”
萧封止若是想要见她,职务之便恐怕是不妥,查高贵妃的事也不可能查到她公主府上,所以只有通过父皇这一种办法。
可突然想要见她是为什么?难道他把昨晚的事全都招了?
带着狐疑的心情,康乐随着徐公公前去御书房,路上想了好几个能将父皇敷衍过去的借口。
她面色泰然,仿佛昨日真的没见过一样对着萧封止左看右看,打量着他与画纸上的不同之处。
康乐公主褪了下人的衣服,如今金黄碧艳的首饰加身,显得她的肤色更为白皙,身外之物不过是地位加持,单凭她昨晚仅是身着下人衣服,那容貌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
最惹人的,便是她那一双迷人诡谲的丹凤眼。
“听说萧令使要见我?”
康乐上前来,一手挥过去摆正自己的衣衫,似笑非笑的还未对文祯帝行礼,便先开口和萧封止打上了招呼。
文祯帝也同自家女儿一样,好奇着萧封止到底所为何事。
“臣昨夜里见公主沉迷小戏,不慎打扰了公主雅兴,又驳了公主相邀之宠,今日特来赔罪,与康乐公主一同探讨那有趣小戏”
文祯帝没等康乐出声,发现什么华点似的说:“你们昨夜见过了?”
“还看戏?”
“那么晚?”
他左看看右看看,偏在这两人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像是让两个武官去欣赏他写的诗一样,僵持着摸不到头脑。
“没想到……萧令使竟然如此在意那一出戏啊”
两人打着哑谜,文祯不多时的后知后觉自己不应该在场,便默默的起身想要离开。
“这件事,切莫传扬出去”文祯叮嘱着身边的徐公公。
徐公公压力颇深,这事儿但凡外面的人知情,在场的人有嫌疑的有且只有他徐古一人。
他哆嗦了下,连忙称是。
御书房内,知道萧封止并没有出卖自己的康乐公主早已做回自己,视线扫了一圈找个地方当着他的面坐下。
“萧令使果然说话算话”
她舒颜展笑,说话时微微的偏过脑袋,在萧封止的目光里,眉眼变得弯弯。
“圣上所托,还望公主莫怪”
萧封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副生人勿近熟人也不见得多例外的样子,康乐手里捏着裙带百无聊赖的转着,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萧封止紧抿着唇线末端,听到康乐所说,若有若无的牵动了下。
直言快语,倒是不会浪费时间。
“臣想问,昨夜里在高贵妃的卧房里,殿下看到了什么?”
康乐原本斜睨着地板的视线转而归正,有些想不通的蹙着双眉,眼睫下垂,下巴不自觉的微微努着。
他还真信?
“我在演戏,萧令使不是很清楚吗?”
睫毛抬起,萧封止对上康乐的眼,似笑非笑的应和着她的话:“不错”
“可臣有一事不明白,这戏中的人除了殿下……高贵妃可曾有兴趣助演啊?”
萧封止眼皮微眯,视线刺一般的尖锐抵向悠然而坐的康乐公主,又被同样强势危险的怼了回来。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渐渐扩大,最终,以康乐公主的一声浅笑结束。
“萧令使不愧是靖玄司的领事,人人都对死去之人避之不及,可萧令使,竟然会相信我昨夜即兴的一场小戏”
康乐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萧封止身前,侧身微仰着头,不知是打趣还是真的敬佩。
“罢了罢了,既然萧令使想知道,本公主也刚好闲的无趣,乐意为萧令使讲一讲”
她又转身回到座上,一手支着脑袋精神不振的合着眼,自然没注意到萧封止那好整以暇的嘴角,和大获全胜的傲娇挑眉。
高贵妃进宫不过十年,那时候,她的母妃已逝,德妃又不待见她,所以自然对高贵妃充满敌意。
可日子渐渐长了,她竟然没听说过关于高贵妃任何争宠之说,也因为她不展露才华,在后宫里,招着许多人瞧不起。
锦衣华服层层加身,压的高贵妃喘不过来气,也压的她终日郁郁,再也不见一丝笑容。
康乐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她当时只是想看看,这样一个无甚野心的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于是装作不小心闯入,想要探探事实。
虽然她不是高贵妃亲生孩子,但高贵妃见到她的时候,眼底满是欢喜,那样的情绪溢于言表,康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久久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