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停下的那一声长吁吸引了接近半条街人的注意,自然还有早早回头的萧封止。
来的匆忙,康乐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很容易暴露些什么,但为时已晚,那样震天响的声音已然传出,她只能有些许无措的瞟着眼神,最终对上萧封止的视线。
手中的缰绳不知道该松还是该握,好不容易等到周围百姓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康乐清了清嗓子,贴着马身缓缓下来。
头歪近视线死角里,她苦恼的埋进自己的臂弯,使劲闭了闭眼。
萧封止看穿,牵着那名为赤峰的宝马悄然走去,在康乐的说身边站定,温声叫了句:“殿下?”
她此刻浑然不知,站在她身旁的萧封止,心中所想竟然是刚刚她驾马驰骋的风姿。
摆上喜闻乐见的笑容,康乐避开视线抬头。
早已经猜到她会来的萧封止没什么意外,只是接过康乐手中的缰绳,将两匹马牵至路边。
“不追吗?”她看了看城门外的空旷之地,疑惑问道。
而萧封止不紧不慢,只是淡淡吐出了三个字:“等口谕”
……
康乐嫌弃的皱皱眉,刚想揶揄他的死板,下一刻又陡然觉得不对。
虽说出宫这件事在她年幼落水之后变得尤为苛刻,但只要她提她的父皇无不答应,萧封止大可以去直接请圣意,就算再来不及,让闻征去也未尝不可。
偏偏闻征就一步两步直接迈到她宫门口,而她人已经到这儿,她父皇那里,又怎么还有理由不答应……难道还想让她负气回去跟他闹脾气吗?
康乐轻笑一声,没回萧封止,见他不疾不徐的样子,自己也坐到一旁的小店去寻摸有什么新鲜吃的。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徐公公大汗淋漓的赶到,背上的汗阴湿整片,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伸手招呼康乐公主。
“公,公主殿下,圣上口谕”
这一瞬间,康乐还没等她下一句,就已经翻身上马,毫不拖沓。
萧封止解了绳子,伸出手臂递到康乐手上,旁若无人的开始时刻准备着离开。
徐公公在康乐冷漠催促的眼神下一口气说完,直到最后那句“准允康乐公主出宫”,马蹄哒哒声瞬间响起,两匹马并身飞驰,不见高下。
“圣上还说回来要……”
“回来要问罪……”
徐公公不自觉的为萧封止捏了一把冷汗,毕竟问罪公主是说说而已,但是问罪萧令使,可是要动真格的啊。
此刻的徐古遥遥远望,有过那么一霎觉得二人有着羡煞旁人之景,但奈何这样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被姗姗来迟的几人打断了。
闻征驾马在前,柳雪带着银枝在后,马身两侧挂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晃晃悠悠,柳雪没忍住嫌弃,抱怨似的说了句:“你怎么不把公主卧房带着!”
京中无人,靖玄司的领使和副将在同一天都出城远去,倒是让整个长安悬着的心松懈下来不少。
不过这样的日子还没开始,人们就已经在更加频繁的巡街上察觉出了不对。
难道是这萧令使走前交代?或是这靖玄司里还另有其人?人们未从可知。
去往江南的路程枯燥疲累,在真正能见到亭台楼阁、杏花春雨之前,又有很长的一段干涩石子路要经过。
道边除去银灰色,便是零星的几棵杂草,几人停在河岸边上修整,捶着腿,弯着腰,口干舌燥的寻觅着水。
萧封止卸下马腹旁的半大水壶,刚打开就递到了康乐眼前。
她一边接过,一边开口:“还有多久能到?”
萧封止自知委屈了公主,实话告知她的前提下又吐露了另一部分如此赶路的原因:
“还剩八十里,顺着小道一路抵达江南,比胡商走的官道要省下将近四个时辰的时间”
“算及到可能被监视行踪的情况,省下的时间更利于下官行事”
康乐蹲到一旁,从出城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自己盘问,不过听着萧封止这番话,她就已知他有了进一步的打算。
“到了江南,你打算怎么做?”康乐又问。
她只知道胡商的身份有了些眉目,却不知具体是什么线索,更不知萧封止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到的。
跟随着胡商的动向一路赶往江南,若是背后之人有所察觉,那他手上贵妃之子的命恐怕保不住,再加上此案中牵连到了韩王近侍……
若真是与他有关,手眼通天又如何不知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怎么想怎么难办。
萧封止提起康乐举在半空中的水壶,将它盖好放回原位,解开了捆在树上的绳子,重新牵马。
“事情已然暴露,和此事有关的胡商绝迹不会再出现,或者说早已被处理的滴水不漏,在潜行不被发现身份的情况下,几个时辰的时间,臣有八成概率能找到贵妃的孩子”
高贵妃听罢,心下沉了又沉,帕子被攥的紧紧的,哽咽着下巴说不出话。
重燃的这一丝希望像灵魂一样注进高柳烟的身体里,她重新振作,心里不停的祈祷她儿平安。
八十里的路程对于马儿来说不算轻松,就算是夜里,一行几人也无人提修整一事,深夜露重,康乐动了动自己潮湿黏腻的衣服,向上挺挺酸涩的腰。
江南城外五里之处,晨曦之时,哈欠声连片的响。
他们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驿站做停留,萧封止向店小二租了一辆简朴马车。
康乐有些嫌弃的撇了撇那不及她轿子万分之一的马车,没忍住问萧封止:“坐马车难道不更惹眼?”
萧封止抬了下眉,下巴点了点闻征,叫他收拾马车。
“马车可以挡住很多人的视线,叫他们空有好奇但绝不深究,城关处每日进出马车数不胜数,是个掩人耳目的不错办法”
康乐点点头,虽然心中腹诽,但好在萧封止说的有点道理,反正不论是怎么进去,他总有他那一套说辞和理由。
耽误的时间有点久,康乐抓紧去到房间换装,金银首饰全部卸下,活脱脱一副乡里清秀妇女的打扮。
她出来时,恍然看到萧封止在和店小二悄悄说着什么,而那店小二的眼神,状似不太简单。
不过一触即分,正当康乐还在仔细回想自己看到的是否真实时,萧封止就已然招呼她要上马车了。
靖玄司时刻准备着去往各地的文牒,进城并不是问题,只是闻征和柳雪不能同行,他二人需要跟在后面,兵分两路。
康乐扶着萧封止的手臂,踏着简陋的枯色木板弯腰走进马车,下一刻,萧封止也翻身进去。
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逼仄,萧封止弯腰坐下时与康乐的距离陡然逼近,她屏着气,原本泰然的眸子有一霎那的抽离。
“殿下,冒犯了”萧封止注意到她那躲避的视线后,尽量向后靠了靠。
两人板直着背,膝盖之间仅仅几厘缝隙,随车颠簸时不经意的挨上又分开。
好不容易捱到马车停下,康乐一时忘了要谁先下车,与刚站起来的萧封止脑袋碰脑袋。
“嘶……”
银枝撩开帘子,惊慌的想要喊出声,半个字刚出来,就被萧封止搀扶康乐的双手惊到。
“公……!”
两道视线同时刺来,银枝瞪大了眼睛,无措眨眼。
好在制止及时,两人也全然忘掉刚才的小插曲,专心投入到了此刻均为平民的身份。
萧封止打点了不少,就比如眼前这套位于角落,面积不大的安身居所,虽然哪里都能挑出来短处,但又临着商贸之地,市井繁华。
柳雪和闻征两人迟迟不见踪影,就算徒步和马车速度有差,但这个时候早该到了才是。
银枝趁着给康乐倒茶的功夫,又往大门处看了两眼。
“不用等柳雪了,她暂时回不来”康乐见她眼急,便提醒了声。
“公主为何这么说?”银枝问。
康乐没有立即解释什么,只是懒懒抬眼望向萧封止,尽管褪去了一身华衣,可一国公主的风范依旧不减,仍有威慑力。
“我的人萧令使用的可还习惯?”
萧封止一直没有坐下,听罢这话也只是作揖佯装道歉:“请公主殿下见谅”
一头雾水的银枝左看看右看看,带着同样不解的高贵妃沉默了一晌又一晌。
若是康乐没猜错,柳雪的位置,原本是萧封止的。不过是碍于她的身份,萧封止必须要确保她的安全,临时将柳雪派去了而已。
青砖瓦石之外,一条寂静无声的窄长小巷微风突起,几片干黄的修长树叶被卷到半空,翻了几个滚落到了满是灰尘的屋檐上。
风力渐大,沙沙声不绝于耳,还有几道水滴炸开的清脆声掺进其中,刀锋嗡嗡,让人听了忍不住瑟缩。
门前柱旁,一身烂布衣裳的青年死命的抱住自己,时不时地被刀剑碰撞声吓一激灵,随后捂住耳朵。
眯成缝的视线余光里,一群人挥手乱舞着,尽管身影模糊,但也能看出来人身手矫健不凡,招招利落。
这是来的第二批人,他不知道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抢自己的,只知道上一波人全部死于那些蒙面人手上。
不过这次的打斗更为激烈,但时间却远比上次少了,一切归于寂静时,他缓缓睁开眼,不敢去看那两人的死相。
“啪”的一声,巴掌落到了他的肩上,心脏漏了一拍后,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颤抖与恐慌,直到——
“你就是云席?”
一道利落女声在头顶上响起,云席这才惊觉她不是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