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你们是谁……”
柳雪本来被推出来打架就烦,这会儿没个好脾气的一脸幽怨盯着云席,盯得他刚有些平缓的心里又开始发慌。
相比之下,惯会看眼色的闻征却收敛了些脾气。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用知道,我们不是来害你的”
防备心还没完全卸下,云席被闻征一手握着单薄的肩头提了起来,拽着他往门外走。
柳雪时刻注意着身后,但一路畅通无阻,无事发生。
康乐和萧封止两人所在的居所有后门,稍微有些动静时门缝就会长出半只眼睛,萧封止谨慎着观察着一举一动,那样的举止配着身上的那身暗色衣服,康乐在身后看着好不滑稽。
她没忍住噗的一声,食指弯曲捂着嘴就要背过头去。
“殿下笑什么?”萧封止在间隙中问。
“笑你……像个装正经的假杀手”
萧封止扯了扯嘴角,眉眼一瞬间弯了下来,神情柔和一霎,还没来得及回公主的打趣,门外的异响惹得他耳朵动了动。
好在,是闻征和柳雪二人。
跟在康乐身旁的高贵妃在门开的那一刻就忍不住上前,她见到了和当年倾心之人七分像的云席,心中苦涩怅然。
但天人永隔必是遗憾,云席不会看到高贵妃的悲痛,母子两个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却永远触碰不到了。
陌生面孔躲了一个又一个,云席还未从这样的变故中适应,但直觉告诉他,这帮人可不是发善心做善举的佛心人。
“都切掉我一根手指了,还要干什么……”
他声音渐小,到最后几乎要听不清楚,只是围在左手上的纱布沾了太多的土灰,俨然不甚有什么存在感。
康乐扭头,对一旁的刚站到自己身边的柳雪出声询问情况:“这么短的时间,你们是怎么找到藏匿之处又顺利把他带回来的?”
柳雪冲闻征点点下巴,说:“闻副使带我去的,不过……那帮人都身着黑衣蒙着面,见我们去了也无意于长久耗着,没过几招就争先撤离了,感觉像是刻意等着我们过去的”
康乐点点头,又为高贵妃拖了些时间,将萧封止围住,势必要问出所以然来。
“你们怎么知道藏人地点的?”
她有种怪萧封止不及时和她共享消息的嗔怒,自己团团转也没能把自己脑子转顺了,现在更是求知若渴又放不下语气。
而后者只是泰然自若的笑笑。
他说:“江南房屋一间挨着一间,查人不是难事,要查失踪的人就更为简单。不过若是挨家挨户过问势必会走漏风声,所以……”
“找丐帮最为有效率”
康乐:“……”
她有一种被忽悠了的感觉,明明前方是万丈深渊,可走近了一看,却是用黑豆密密麻麻铺成的假象。
她向上掀了掀眼皮,无言以对的盯了萧封止半秒,叉着双臂不再理他。
云席望着这一出,也甚是莫名其妙。
绑还是不绑?杀还是不杀?
疑惑间,那只令他胆颤的手再次覆了上来,一把将他又提进了房间内。
高贵妃在身后嚷叫着心疼,可也无济于事。
云席逃不过一同审问,只不过不是在靖玄司内,没了那样阴森可怖的黑暗环境,他竟然也感觉不到一点轻松。
面对着眼前这位眼带威慑的男人,云席觉得此刻自己跪的真好。
他摸不到头脑的用余光扫了扫旁边的几位女眷,除了一直在吃的那个,其余两位的眼神与虎相比也有过而无不及之处。
“云席,你可知你父母是谁?”闻征拿腔作调,开始了他那一番习惯的盘问。
云席回答:“约么现在知道了”
“这是何意?”
“之前那伙子人不清不白抓我,我本是要扬言报官的,谁知对方身份尊贵,手眼遮天,我根本出不去,也不可能报官。”
“他们蒙着我的眼睛,我只知道有个人嗓音清润,应该是他们的领事,说我是当朝贵妃之子,是……私生子”
“我那时不信,就祈祷是他们抓错了人,但是后来有一队人潜入本意是想救走我,可还没到门口,就被他们杀光了,我,我也就有点信了”
贵妃私生子,不管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那可都是欺君之罪,可对于他一个远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早已根深蒂固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乡,突然一天能和贵人染上关系,还是无论如何结局都是死的关系……
云席在那时心里就暗昏昏的,看不到光。
“那你可知,挟持你的人是何身份?”萧封止接了话问。
“我蒙着眼我——”云席有些无奈的开口,又顿了顿,喃喃着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影子,而且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像是……催情香”
云席有些脸臊,他说这些话简直无地自容,只能讪讪的拘着假笑,僵着脸看着萧封止。
“催情香……”萧封止无视云席的反应,自顾自地呢喃。
“这东西可不像造办处的纸张那样有明确的调取记录,怎么查?”
康乐正色,直言开口。
他们几人都是初来江南,行事本就受限,况且这催情香虽表面不常见,可背地里的交易又不知道能多到哪里去,如今还有一帮绑架了云席的黑衣人躲在暗处,局势对他们来说并无利处。
萧封止此刻也是沉默着,很久没有开口。
造办处的次等宣纸有严格的规定,就算是江南地远也不会被疏忽,信件来自于江南,必有权贵之人背后操纵,他们如今算得上是入了虎穴,且周围一片漆黑,摸不到边际。
沉默之时,高贵妃于暗处深切的看着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只是这孩子下一刻左看右看,打量着周围什么,在确定几人满面愁容不得解决时,竟然悄然换上了笑脸抬头。
“那催情香我知道是哪里的”
萧封止闻言看他。
云席脸上还带着十几岁少年的青涩和无上的傲娇,他站起来,仰着头一副要科普的架势说:“那是药膳堂的”
几人均是一愣,谁也没去看谁。
药膳堂属于地方中央管辖,和商贾们自立的私铺不一样,那里有最全最多的草药储量,外销只占它很小的一部分。
能在这个地方买到催情香……
“除了知州那样的大官,我们百姓买不起药膳堂的药……我就有幸闻到过一次”云席摸了摸后脑壳,这样对他来说是荣幸的事直到现在也是意犹未尽。
康乐默然不语,她无奈扯动着自己的嘴角,要笑不笑的呵呵两声,长叹了口气就转身回屋急着找个椅子坐下。
“银枝,把本公主的衣冠拿来”
萧封止直觉她要做什么,忙的上前两步,但没有拦住银枝的动作。
“若是殿下想去药膳堂,还请准臣跟着”
这俩人从半晌之前的遮遮掩掩到现在的坦坦荡荡,看得其他人好不震惊,拘着身份的计划就这么被推翻,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自然是准……”康乐眯了眯眼,望着窗外蓝天的眼神异常坚定,“不管查到什么时候都是达官显贵,除了这四个字我就没听过别的!”
“好啊,既然个个都是要上天的,我就看这天谁能真上得了”
她气愤的想拍桌子,结果一瞟看见满桌灰尘,生生忍住了手,把那一通气势全部发泄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这宽衣解带的功夫,萧封止向闻征交代要看好云席,不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再被劫了去,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对方明显着有逗弄的意味,处处留破绽,步步往后退,生怕他们走不到自己的面前公开处决一样,那样游刃有余的心态,令人敬佩,却也同样令人脑痛。
既然不用再遮掩,康乐换完衣服出来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不少,像是进屋不只换了衣裳,还换了面皮,越发的精神明媚起来了。
几个人不知道是被影响了还是怎么着,都有种东山再起不用看人眼色度日的脱胎换骨感,昂首挺胸大步迈到门口,又被康乐一个止步刹住了身型。
“你们……去做什么?”
她不解的望着身后跟着的银枝,柳雪,闻征,一会看这个,一会又看那个,逼退意味明显。
柳雪:“公主,属下能保护你”
银枝:“公主,奴婢能照顾你”
闻征:“……”
“属下……属下能……”
柳雪板着的脸依旧无甚波澜,银枝原本溢出来的灿烂笑容在闻征卡壳后变得僵硬,最后那位挠了挠头,若无其事是抬头看天。
康乐挤了个笑出来,一瞬后又停住,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三人无一没有注意到萧封止那暗自嘲笑的表情,很淡,但好像又很明显。
虽不服气,但又不能真的说出来什么,三道人影就这么矗立门口,眺望远送。
云席想趁乱窜出去,可刚到门口,就被闻征一把手按住了人影,又是同一侧肩膀,已然疼痛非常。
还没等他开口求饶,闻征拿腔作调的开始评价他这一身纸糊的骨头。
“小身板弱成这样,参军都坚持不了几天”
云席一下子恼火起来,仰着鼻子就要回怼他:“你才坚持不了!我要是能去,肯定是最厉害的军医!”
闻征不屑的敷衍点头,连眼神都没有正视他。
小孩呼哧呼哧的回去坐到台阶上,自己生闷气去了。
本是快到了参军的年纪,谁料有了这么一出贵妃之子的戏码,奈何他年纪轻轻空有志向,只得来世重新做人还愿,这一世,就当还了贵妃的生孕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