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里有柳湘莲给秦钟修坟的情节,若宝玉祭奠的是秦钟,就不该图方便顺路去了水仙庵,又是在井台儿祭拜的。
已知投井死了的金钏和王熙凤同一日的生日。
所以,这祭奠的是谁就很容易猜到了。
戏台子上的戏咿咿呀呀的,已经开始了。园子里给姑娘们唱戏的戏班是贾家自己养在梨香院的,他们前院这边的戏班是外边请的京城有名的戏班子。
有名的戏班子就那几个,唱来唱去的也就那几出戏,词儿都熟的能背下来了,唱戏的面孔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换都不换的,也还没好看到能让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欣赏的地步,还有什么意思呢。薛文起昏昏欲睡,强支着眼皮看着台上的小生,突然想起刚上京那年,也是来贾家做客,吃酒看戏,意外看到了一个长的很像施兰亭的小生。虽然不及施兰亭一半的风度,但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之后,过去了这么多年,竟再未碰到过。
当时他一心都在施兰亭身上,就没问那小生的由来。
如今,他与施兰亭分隔两地,连那个像施兰亭的小生也未再见。
他有些想施兰亭了。
“哟,宝玉回来啦,快来薛表弟这边坐。”贾琏招呼道。
贾琏的声音突然打断薛文起的思路,一抬头,果见宝玉前簇后拥、众星捧月的来了。
宝玉每次对上薛文起都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失了大家公子的风度,规规矩矩坐到薛文起旁边。
“薛大叔,你们家那个东华园,也别只让女眷进啊。什么时候,挑个好日子,也对咱们开放开放才好。”贾蓉几碗壮胆酒下肚,有些醉意,心里痒了很久的话便忍不住吐出来,“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稀罕你那园子,只是不得门路。”
薛家背后是荣府和王子腾,根本没人敢动,如今薛家管园子的两位姑娘又有了县主的封号在身,更没人敢动那园子了。可一想到那园子里往日行走的都是衣香鬓影,巧笑嫣然,怕是空气和流水都是香喷喷、软绵绵的。
贾蓉醉眼迷瞪,眼里挡不住的向往艳羡,还有明晃晃的淫邪之意。
这对畜生父子!狗改不了吃屎,竟敢把主意打到他家园子上!薛文起立马冷了脸,手里的酒杯“嗙”一声顿在桌子上。
刚要发作就听旁边几乎同时一阵劈里啪啦椅子腿儿摩地的声音,宝玉突的站起来,横眉竖眼,气狠狠地指着贾蓉鼻子骂,“下流没种的东西,那等至洁至净的地方也是你能肖想的?几两黄汤下肚,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园子他想都不舍得想,林间月,山尖雪,仿佛想一想都是对那园子的玷污。他只恨自己投身成这般愚拙蠢物,不能时时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去园子里欢乐玩闹。贾蓉竟然敢想那园子!
园子是薛家开的,这事本就是贾蓉醉酒冒犯薛家在先,错在贾蓉,宝玉又是贾蓉叔叔,叔叔管教侄子,辈分礼法上也挑不出什么。老太太又偏爱宝玉,别说宝玉在理儿,就是没理也得让他三分。贾珍忙笑着起身打圆场,安抚了宝玉,又给薛文起赔不是。
转头就踹了呆愣的贾蓉一脚,啐了一口,恶狠狠骂道,“还不滚回家去!没脸的王八羔子,今儿是你琏二婶子的好日子,你再继续闹下去,赶明儿看她怎么收拾你!”
贾珍朝着身后垂手侍立的小厮使了使眼色,立马有两个小厮上前半拉半抱的把贾蓉拽走了。
“来,薛兄弟,咱们继续喝酒,不管他。大哥替那个混账跟你赔个不是,可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结了疙瘩。”贾珍勾着薛文起的肩膀劝道。
贾琏也上来劝,“不看别人的面子,今儿可是你凤姐姐的生辰,寿星公最大。你凤姐姐日日把你们兄妹挂在嘴上,比亲兄弟还亲呢,你若是这样一走,她必要追究的,到时,好好个生辰都没法过了。”
薛文起不禁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贾琏还知道劝人让王熙凤过个好生日呢。
“表姐夫说笑了,都是自家人,侄儿不懂事,也已经管过骂过了,做叔叔的还能计较个什么呢。”薛文起笑道。他险些忘了,今个儿还有个要看住贾琏的事儿。把贾琏拖在前院看戏吃酒,看他还怎么去找那鲍二家的。
贾琏风流成性,本性难改,能拖住这次也防不住下次,他只是想让王熙凤过个好生日,也不枉王熙凤时时想着他们娘几个,一有个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人送一份过去。
“来,表姐夫,今儿是表姐生日,咱俩喝一杯。”薛文起敬贾琏酒。
几人东拉西扯,又聊了一会子便传了午饭,席间薛文起又以各种理由灌贾琏酒,看这人醉了还能干那档子事不成。
饭毕,撤了席面,又有小丫头摆上各种时鲜瓜果,精巧的点心瓜子,戏台子上换成了说书的先生。
那说书先生刚起了个头,贾琏便起身。
薛文起拦道,“表姐夫不让我提前退席,自己却这么走了?”
贾琏醉醺醺道,“这不才跟表弟贪杯了吗。”说着打了个酒嗝,食指摇摇晃晃在鼻前比了比,压低声音道,“解手,解手,表弟要一起来吗。”
薛文起一阵恶寒,再帅的帅哥,这么醉醺醺的打酒嗝,也够让人幻灭了。
薛文起赶忙摆摆手,扭头,多一眼都看不下去。
说书先生讲的是汉宣帝许皇后故剑情深,南园遗爱,薛文起不知不觉听了进去,再想起贾琏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你们贾琏二爷还没回来?”薛文起拧着眉问等着伺候的贾家小厮。
那小厮一愣,直摇头。
薛文起心里想骂人了,贾琏一准是假装醉酒解手,跑出去私会鲍二媳妇了。
“你们爷解手半个时辰没回来了,还不赶紧去捞人!”薛文起气骂道。
薛文起突然大火气的骂贾琏掉茅房里了,贾珍等俱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有人一路大喊着跑进院子里,“不好了,不好了,琏二爷要杀二奶奶呢,拦都拦不住,大爷快去看看。”
“琏二爷私会鲍二家的,被二奶奶撞见,闹了起来,琏二爷提着剑,便要杀二奶奶,连平姑娘都挨了打,二奶奶往老太太那跑呢,琏二爷一路追,此时怕是已经闹到老太太跟前儿了。”传话的小厮解释道。
贾珍一听,这还有个好,赶紧领人过去。薛文起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过去了。薛妈和宝钗等都在老太太那边,贾琏和王熙凤这一闹,天翻地覆的,他怕有人冲撞了薛妈和宝钗。
才进院子就听王熙凤滚在贾母怀里哭诉。贾琏红着脸梗着脖子,衣裳不整的提着剑,仗着贾母以往疼爱,撒痴撒泼,明明自己错了,却一嘴的蛮横歪理,理直气壮,举着剑,还往王熙凤那边使劲儿,只是被贾珍和两个小厮按住了,动不得,邢夫人斥了句,夺下剑来。
薛文起略往屋里一扫,薛妈、封姨妈都在贾母旁边坐着,宝钗、香菱和其他姐妹们却不在,薛文起松了口气。
原来她们姐妹们午饭后就都去了李纨处,宝钗、香菱邀贾家姊妹们九月初九去园子里登高作诗,赏菊吃酒。
姐妹们正兴致盎然地说着重阳节作诗,就有小丫鬟来给李纨传话贾琏和王熙凤的事,邢夫人喝退了贾琏,贾母留着王熙凤,还剩一个挨了两面打、两面气的平儿没人管呢!
李纨赶紧领着人去找平儿,半路却得知平儿被宝玉让去怡红院了。
李纨又跟着去了怡红院,安慰了一番,待平儿重新梳妆,换了衣裳,又领到自己院子歇下。平儿和王熙凤那院子现在被贾琏霸占着,乌眼鸡似的,恼羞成怒,正在气头上,哪儿能让平儿回去。至于怡红院,宝玉是贾琏兄弟,平儿是贾琏的通房丫头,歇在宝玉那更不合适了。
贾琏王熙凤闹成这样,筵席是进行不下去了,薛文起默默从贾母那退出来,贾珍等人都去教训劝说贾琏了,再小一点儿的贾环贾兰见王熙凤和贾琏这般阵仗早躲自己屋里了。薛文起自己去前院呆了一会儿,等着宝钗和薛妈出来回家。
不曾想,等来的还有王熙凤和奶嬷嬷抱着的巧姐儿。
王熙凤已经重新梳妆过,另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但眼眶红红的,挽着薛妈的胳膊。
薛妈抚着王熙凤的背,心疼道,“我的儿,你且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儿,姑妈给你做主,再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了。咱王家的人还没死绝呢!”
“妈。”一旁的宝钗叫了声,提醒薛妈,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她们还在贾府没离开呢。
薛妈皱了皱眉,闭上嘴,拉着王熙凤上了车。
他们来的时候香菱和封夫人一辆车,宝钗和薛妈一辆车,现在宝钗、薛妈、王熙凤三人一辆车,若是再加上巧姐儿就显得有些挤了。
正犹豫着是让宝钗还是让巧姐儿去和香菱、封姨妈一车,薛文起骑在马上,笑着把巧姐儿从奶嬷嬷怀里抱过来,“今儿舅舅带你骑马,好不好?”
“哇,骑马?!”巧姐儿高兴了,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扭糖似的抱住薛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