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陵到京都的运河,入海口在南边,另有一条澜河位置偏北,从京都,横穿大半个大晋,蜿蜒入海,此次水患的就是澜河中下游。
五六月间澜河上游多地暴雨,断断续续持续将近一个月,全部汇集到下游,洪水决堤,有的地方甚至于冲毁村庄,河床改道,牵连周边十几个州县。
澜河流域水文复杂,水患常有,此次水患如此严重与大坝经年失修有关。
朝廷每年都会拨款修理大坝,层层盘剥,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员再拿去一大半,真正用到大坝上的十不足一。
水患初期,当地官员本想隐瞒,不想正值高温暑热,几个州县接连发生瘟疫和饥荒。
不向朝廷上报,便没有国库拨的救灾银子,他们又不想把装进自己腰包里的银子吐出来,没人救灾,百姓吃不上饭,眼看着瘟疫范围越来越大,横竖活不下去了,便有人落草为寇或揭竿而起。
连年增加的赋税已经让他们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难有余粮,再加上水患和瘟疫,还拿什么活。
一呼百应,还活着的人蜂拥而上,打抢官府,越闹越大,眼看着府兵和衙役压不住了,只得上报朝廷请求派兵。
王子腾和贾雨村带了两万大军过去,很快将起事的百姓镇压下来。
王子腾还带了赈灾粮、药材、郎中和御医,一边武力镇压,一边怀柔,百姓起事本就是为了某条活路,现在王子腾就能救他们的命,自然又从良了。
王子腾和贾雨村奉旨留在水患区处理后续事务,北边气候寒凉,入秋后的安置问题非同小可。
期间,朝廷号召官员和商户捐了一次银子,就是这些钱能有多少用到受灾百姓头上就不得而知了。
大晋东边临海,澜河下游入海口附近有很好的港湾,薛文起让白管事带着银子过去买地建港口。
他有个环球航海的计划,这几年陆续从由家买了五条大海船,除了往德州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停靠在由家的海湾里,每年也要给由家不少的租费。不如借着这次机会,在澜河入海口修一个自己的港口,还能雇佣受灾的百姓做活儿,以工代赈。
不过这样一来,薛爹留的家底基本被他败空了。
这一年秋,贾政点了学差,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久未到贾家的薛文起也随着贾珍贾琏宝玉等人送别贾政出城,至洒泪亭。
又过两日,薛家正吃早饭呢,忽有贾府的管事嬷嬷来传话,“昨日,府里来了位有意思的姥姥,七十来岁了,但腿脚麻利,眼不花耳不聋的,且说话十分有意思,心也是好的,前几年来过咱们府上一次,二奶奶给了她些银两,帮她家渡了难关,这几年许是家里缓过劲儿了,这人知恩图报的,昨儿扛了好些瓜果鲜蔬来给太太们、姑娘们尝鲜。也是她的福气,刚好老太太想找个积古的老人说说话,就这么意外入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留她住几日,今个儿要在园子里请这位姥姥和姑娘们、太太们喝酒逛园子。”
贾府的管事嬷嬷继续道,“听说这位姥姥的女婿家姓王,原是和王家连过宗的。二太太便让我来请姨太太们和姑娘们过去热闹热闹。老太太这场酒席是昨儿傍晚一时兴起提的,故没来得及提前跟姨太太说声。若是姨太太和姑娘们有时间便去去。”
薛妈笑道,“既然是老太太做东,哪有不去的道理。嬷嬷先回去,我们娘几个之后到。”
薛文起眉心微动,这来的便是刘姥姥了,还是二进荣国府的时候。
这姥姥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便对薛妈说,“她大老远的来,还领着个小孙儿,又是和王家连过宗的,也算是后辈,妈去的时候别忘了给那小孩儿备份见面礼,莫让人家挑出咱们的错处。那姥姥受了资助,知恩图报的,还知道回来看看,是个好的。她家境况虽然转好了,但必定有限,妈再给老人家拿个一二百两的银子,上次她来的时候咱们没赶上,这回补上,也算是连过宗的亲戚间的情谊。”
薛妈纳罕,笑道,“那府的人,你少有这般亲热的,怎的这刘姥姥就入了你的眼,莫不是以前听说过?老太太喜她,你也喜她,难不成这刘姥姥有三头六臂呢。”
薛文起笑道,“妈都没见过的人,我哪里见过。只是听人说她的行事,觉得这是位难得的赤心忠胆的人。与那府的人,与咱们以前见过的人,都不同。这样的人虽然贫穷,但却有一个值得人尊敬和钦佩的灵魂,比那些披着锦衣华服的恶毒小人可亲可爱多了。看着就让人喜欢。”
薛妈、宝钗和封姨妈、香菱几人至傍晚才回,还带了些刘姥姥带来的枣子倭瓜并些晒干的野菜。
没过几日,贾府又来人请,这次是王熙凤亲自来的,还抱着大姐儿,薛文起中午回家的时候,一只脚才进园子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爽利的笑声。
“薛兄弟回来啊,你这每日勤奋的,都快赶上别人去衙门点卯当值了。”王熙凤笑道,“你姐夫若是有你一半的勤奋,我也不用这么劳累折腾了。”
薛文起笑道,“自己家的生意,自然比去衙门更操劳些。表姐才是,要多注意休息。”
王熙凤笑道,“别说,最近时不时的还真有些犯困。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又要猫冬,一年四季都在睡觉了。”又道,“今个儿来是请姨太太们和姑娘们去吃我的生日酒。”
王熙凤的生辰是九月初二。
王熙凤笑着对薛文起说,“薛兄弟最近去府上的次数明显减少,前个儿你姐夫还念叨你,说是不是什么时候或者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这次可得给我个面子,必须来啊。”
薛文起笑道,“一定,一定,表姐的生辰,那必定是要去的。”
薛妈留了王熙凤用午饭,饭毕,几人说话解闷,又说到这次生日宴,不知老太太从哪儿来的兴致,竟要学人家凑份子,上至太太奶奶,下至有头有脸的管家婆子,连平儿、袭人几个大丫头都没放过,一两二两的,十两二十两的,全来凑热闹了。”
哄着大姐玩儿的薛文起愣了愣,竟然是这次,贾琏在王熙凤生日当天和鲍二家的搞在了一起,之后被王熙凤撞个正着,反倒提着剑要砍王熙凤。
“舅舅,球。”大姐儿眨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等着薛文起捡球。
现在已经不能叫大姐儿了,前日刘姥姥来的时候王熙凤特意求刘姥姥给大姐儿娶了名,单字一个巧,叫巧姐儿。儿肖母,女肖父,巧姐儿妥妥一个Q版的贾琏,因为是女孩儿,比贾琏更多了一分精致。看一眼,再冷酷的心都能瞬间化了。贾琏真不是个东西,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都不能学着做人。
薛文起又多了几分怜惜,控制着力道,把球重新投给巧姐儿。
就听那边薛妈笑着指王熙凤,“瞧瞧她这张嘴,比猴儿都精,拐弯抹角的,现巴巴的来了,原来是让我随份子啊!”
王熙凤笑着起身,坐到薛妈身侧,抱着薛妈胳膊,“那就看姑妈是不是疼我了。”
薛妈笑着抚了抚王熙凤,“疼,怎么不疼。这么大人了,巧姐儿都满地跑了,还跟姑妈撒娇呢。不过,管用。”
薛妈看着王熙凤说,“但我不能越了老太太,就随老太太,我和你封姨妈每人出二十两,你两个妹妹,就和你们家姐妹们的一样。蟠儿那,我不管,让他自己看着办。”
突然被点了名儿的薛文起抱起巧姐儿走过去,笑道,“妈这样说,那我也只能忍痛,去库里挑两样好的了。”
巧姐儿看见王熙凤,便要母亲抱,小小的人儿攀着王熙凤的脖子问,“娘,舅舅刚刚问我要不要读书,读书是什么?好玩吗?好吃吗?”
王熙凤惊讶地看了眼薛文起,再看怀里的巧姐儿,脸上不觉多了几分溺爱,理了理巧姐儿额前的头发,说道,“读书就是认很多字,明白很多道理,成为很伟大,很厉害的人。”
“像娘和爹一样厉害的人吗?”巧姐儿奶声奶气道。
被女儿这么说,王熙凤又熨帖又自豪,但还在薛家呢,便指了指旁边的薛文起和宝钗给巧姐儿看,笑道,“是要成为像你薛舅舅和薛小姨一样厉害的人。”
巧姐儿懵懵懂懂,眼睛一亮,突然悟了,“原来薛舅舅和小姨是比爹和娘还厉害的人啊!”
薛妈拍手大笑,把巧姐儿接自己怀里,“哎呦,给姑奶奶看看,这小嘴,比你娘还厉害几分呢。”
展眼到了九月初二,王熙凤生辰,薛妈、薛文起等一早带了生辰礼往荣国府去。
王熙凤是贾府的孙媳妇,是小辈儿,她的生日便只请了荣宁两府并薛家、王家。
薛家到荣国府的时候正巧王家的管事婆子也来了。
王子腾不在京,王子腾夫人便只让管事婆子送了生辰礼过来,说是娘见陈家那边有位长辈同一日的生辰,不能亲自过来了。往年她也没来过,王熙凤并不在意,让平儿收了礼,赏了几百钱便把人打发走了,转头笑着把薛家人迎了进来。
薛妈、封姨妈、宝钗香菱几个女眷跟着王熙凤去后院见贾母和太太姑娘们,薛文起则跟着贾琏去了前边的院子。王熙凤生日,贾母大排筵席,宁国府的贾珍贾蓉贾蔷,荣国府的贾环贾琮贾兰等也都在,唯独不见凤凰蛋宝玉。
贾琏急着问小厮,“宝玉呢?”
一连问了几个都说一早就没见过,贾琏越发着急了,只得托平儿去问宝玉屋里的丫鬟。
“宝二爷屋里的花大姐姐说,宝二爷一早就素衣素裳的去了北静王府,说是王府里有一个要紧的姬妾没了。”传话的小厮答道。
贾琏松了口气,朝着小厮摆摆手,让人走了。
“越发没个成算,这样的日子要出门也不提前说一声,哪怕派个小厮告诉一声也行啊。”贾琏忍不住低声怨道。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薛文起呢。老太太偏心宝玉,这在场的人除了薛文起,其余人都和他一样,对宝玉多少有些嫉恨怨怼。但薛文起却和宝玉更亲啊!实打实的表兄弟,不像他只是个表姐夫。
贾琏有些不自在地笑道,“宝玉房里的丫鬟也真是的,越发没个体统,就让宝玉这么悄悄跑了。听说园子里的人也在四处找宝玉呢。”
“倒是这么个理。”薛文起挑挑眉,不在意的笑笑。哪就是去北静王府了呢,谁知道又去祭拜哪个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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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