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小年糕 第7章 姐弟

林瑢玉很难将眼前的林黛玉与原主记忆里的那个爱哭爱恼的小女儿联系到一起，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三人如出一辙的眉眼间的神韵。看着女孩儿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浑然天成一种清冷孤傲的气质，他不得不感叹，果然不愧是林黛玉！

然而，林黛玉眼里只有软榻上的林如海，距离她离家去京城已经有三年多了，这么多的日夜里，她总在想念爹爹，从不敢想迎来的会是这样的噩耗。

她紧紧抓住林如海骨瘦如柴的手，只觉得他的手的温度比自己的还要冰冷，忍不住将脸埋在林如海的手掌里，贪婪地汲取一丝丝温暖。林瑢玉听着她如同濒死小兽似的呜咽，有些不忍地偏过头，不敢再看这一幕。

林如海此时也从女儿到来的情绪中走出，眨眨眼，不想让眼泪落下吓到女儿。他努力地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安抚似的说道：“玉儿，爹终于是等到你了……”他贪婪地看着女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带着到另一个世界去。

屋里点着炭盆，但是地板还是挺凉的，林瑢玉走过去，本来想喊一声“姐姐”的，莫名其妙没能张嘴。索性直接伸手，想将人给搀扶起来，好歹坐到椅子上，也好过这样跪着在地上，受凉了可怎么办。

林如海的目光从林黛玉身上移开，转向林瑢玉，“来，玉儿，见见你弟弟。”他说着，轻轻推了推林黛玉，示意她抬头。

此时的林黛玉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并未听清林如海的话。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顺着爹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侧的林瑢玉身上。

屋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完全凝固了。

林黛玉脸上的表情从悲痛切换到茫然，双眼眨巴了几下，然后慢慢瞪大。林瑢玉都能看到她瞳孔急速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微微张嘴，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男孩儿不过九、十岁的样子，身形并不算特别单薄，但看着他那清秀的脸庞，林黛玉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向她涌来。依稀记得是在自己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娘挺着大肚子，然后没多久弟弟就出生了。

当年她可高兴了，虽然小粉团整日被裹在襁褓里，咿咿呀呀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根本没办法沟通。可她总爱摸摸他，给他讲故事，给他擦手手。后来粉团儿渐渐长大了些，就成了在蹒跚学步时总爱揪她衣角的小人儿，走哪儿跟哪儿，跟小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再后来，她娘就病了，后来一病不起，她每每都要哄着弟弟，不叫他哭闹影响母亲休息。久而久之，他对自己比对其他人更亲些，以至于在母亲去世后，自己要去京城时，哭着喊着要跟着一起去。

印象中那个哭喊着“姐姐”的男孩儿跟眼前的林瑢玉重叠交合，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弟弟？！

可她也记得，她去了京城没多久就接到了扬州的信件，说她的弟弟不幸夭折了。她想象中应该是一座小小坟茔，坐落在林家的祖坟里。后来那成了她心口的一道伤疤，不能触及，不敢提起，只会在无数个清冷的夜晚，独自垂泪时想起。

“你是，瑢儿？！”林黛玉的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又有一丝丝尖锐，她伸手想要去摸摸林瑢玉，又在触碰到他时如同被闪电触及一样躲开，甚至垂眸不敢再看他，手却紧紧掐住自己的帕子，恨不能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做梦。

“姐姐，”林瑢玉发现喊出声后，变得容易许多，他轻轻拿起帕子给林黛玉擦泪，“姐姐，我是瑢儿，是你的弟弟林瑢玉！爹，”他转头看向林如海，见他眼神里全是鼓励，知道这时候他的状态不适合多话，便伸手给林如海掖了掖被子，然后自己给林黛玉解释。

“姐姐去了京城不就，扬州城这边就出了个大案子，乱成一团，我们虽然住在官员府邸，有衙门的人守着，也还是不安全。当时太乱了，涉及的人也很多，根本摸不清楚源头。京城的人想借贾府的手将我接过去，不过是希望多握住一个质子罢了。”至于这个质子能做什么，那时候林如海已经是巡盐御史，牵扯到的可是国家的钱袋子，那还是很有分量的。

林瑢玉见她听进去了，便将记忆里的那些片段，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跟林黛玉娓娓道来：“爹爹怕出意外，又不愿意跟那些人撕破脸，便给当时来传信的人报了死讯，然后连夜将我送到了姑苏老家去，想着好歹留住一丝血脉。”

林黛玉去京城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姑苏老家族学里读书，遗传到了林如海的聪慧，他的资质很不错，小小年纪已经考了秀才，再努努力，说不定真能步他爹的后尘，也考个探花！

不过上个月，林如海生病后，林忠便让人去姑苏将他给接了过来，谁知道才到官邸没两日，他就穿了过来。林瑢玉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但是也不得不庆幸，好歹当时是因为换了新环境，他的一些异常表现才没有被大家发现。

林瑢玉不过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但是却如同在屋里投下了一个巨大的炸弹，把林黛玉拉入了一个残酷的世界，弱肉强食，她直面这些阴暗纷争，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作为父亲，林如海当然不想给女儿说这些，可他命不久矣，此时若不交代，怕再没有机会了。而且，没了父母的庇佑，他们两人接下来就要相依为命，必须得快速成长起来才是。外头的狼群环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被拆吃入腹，尸骨无存。

“当时爹爹也想了办法让人去京城，想要将你接回家来。但是你外祖母强留你在京城，说是有贾府庇佑，安全无忧，不让你走。爹爹也无更好的法子，更怕闹大了之后打草惊蛇，只能先忍着。”他的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充满怜爱，“不过也给京城的旧友去信，如有意外，定有人能保住你，这才稍稍安心些许。玉儿，爹爹并不是刻意隐瞒，你能原谅爹爹吗？”

林黛玉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信息如同滔天巨浪将她淹没。她抬眼时，对上了林如海那模样，却不忍心怪他，只点点头。“爹，我不怪你的，只是，只是这消息实在突然，有些难以消化。”她垂下眼眸，这些年在贾府的点滴涌上心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姐姐在贾府过得如何？”林瑢玉问了出来，他想起红楼里的黛玉曾写下的那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如此，“若是过得不好，以后就留在姑苏吧，族里有不少长辈，不怕人说嘴的。”

黛玉的身体微微僵了下，想起贾府那花团锦簇的生活，那些人情冷暖，寄人篱下的辛酸此时涌上心头，那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却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林如海捕捉到了。他的心更是痛极，原本就做好的决定，这会儿更坚定了些。

林忠在此时推开了门，平静地陈述了钦差到来的事儿，请示林如海。

“倒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林如海微微直起身，再次看了看两个孩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瑢儿，带玉儿去洗漱休整，爹爹有事要跟钦差大人禀报，晚间再一起用饭。一家团聚的日子，该一起吃顿饭才是。”这也可能就是他们在一起吃的最后几顿饭，吃一顿少一顿，林如海很是珍惜。

林瑢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林如海似乎对钦差的到来并不意外，也就只能强压住担忧，带着林黛玉离开书房。跟弘晓一行错身而过，他行了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强撑着换了表情，招待门口站着的贾琏。

“多谢二表哥送姐姐回来，舟车劳顿，肯定是累坏了，快快去客房洗漱歇息，家里的厨子手艺还行，您若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厨房点菜就是了。”林瑢玉说着，示意站在边上的大丫鬟竹蕊给贾琏带路，“客房是早早就收拾好的，东西一应俱全，若是差些什么，尽管让人去找忠叔就是了。”

竹蕊是林瑢玉贴身大丫鬟，也是林忠的女儿，精明能干，不过十四的年纪，已经能独当一面。这会儿听了少爷的吩咐，赶忙招呼边上站着的两个小丫鬟跟着一起，等会儿就打算把她们留在客房听候差遣。都是精挑细选的机灵人儿，知道怎么应付贾琏一行。

林瑢玉如此做派，根本就不给贾琏拒绝的机会。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林瑢玉已经转身带着林黛玉往二进去了。

男女有别，如今贾敏不在了，他这个成年男子，自然是不能追去，便只能听从安排，跟着竹蕊往客房走去。抵达扬州城之后，贾琏觉得处处不顺，今日还未见林如海，也不知道他身体究竟病到什么程度，临行前贾政跟他说的话犹在耳旁，这会儿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