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与金毛 第5章 第 4 章

4.

伊孜推着餐车，站在顶层某客房深棕漆的门前，按了按门铃。

咔哒，门锁自动弹开。

伊孜站在门口，提高音量说了几声您好，无人应声。他端起餐盘，推门走进去：“您好，这是您点的套餐……”

咔哒，门在身后秒锁。太阳穴上传来枪口冰凉的触感。

“咦？！” 伊孜显然吓了一跳，“呃——乔？”

乔安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一手举枪怼着伊孜，另一手伸向餐盘，集成电路般的纹路在掌心一闪而过，一块芯片自盘上的沙拉中飘起，飞入他手心。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乔安赫抓住芯片，凶狠道。

“他们是谁？” 伊孜懵懂道。

“老实点。” 乔安赫举枪的姿势不变，一脚踩到餐车上，靠近伊孜，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在上面施加威胁的力道：“敢说谎，我不介意给你换个痛苦的死法。”

“唔真的补滋道（我真的不知道）！” 伊孜瑟瑟发抖，被掐得张开嘴，含混道。

死亡的威胁让他心脏狂跳，脑内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用画笔描摹起乔的眼睛。

乔的眼睛冷厉视人时，眉毛压到最低，显得眼角微微有些上挑。这样的神态………伊孜一边害怕，一边想象。

乔安赫看着边发抖边发呆的伊孜：“…………………”

不对，这家伙是真傻。

意识到这一点后，答案呼之欲出。乔安赫按下伊孜的头，让子弹从他上方飞过，同时向他身后的门开枪。

门被微型炸弹轰开，一阵浓烟灌进来。乔安赫耳骨上的一排耳钉中亮起一个，瞬间扩展成防毒面罩，罩住他的口鼻。

“屏住呼吸！” 他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压缩装置，一巴掌拍到伊孜脸上。

伊孜：“呜哇！”

装置瞬间化成防毒面罩，款式和乔安赫的一致。伊孜的声音隔着面罩传出：“怎么回事？！”

“有人拿你当饵，引我出来。可能也怀疑你。” 乔安赫丢给伊孜一把机关枪，自己闪入烟中战斗。

“咦？！这个？！” 伊孜猝不及防，枪在手上颠了几下，“我不会用啊！”

乔安赫那边劈里啪啦倒了一堆人。伊孜刚拿稳枪，身后就闪过偷袭的人影，他只好一枪托砸去，人随枪上，避过子弹的同时卡住对方的手臂，将其缴械。

几分钟后，乔安赫完事，过来确认伊孜的情况，就见伊孜正把机关枪当斧头抡，劈砍剁切砸，助跳定点格挡，一圈下来，竟也成功护住了自己。

乔安赫：“………………”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鲨我？鲨人是不好的！” 伊孜扛起枪，一脚将最后一个特工踹飞，“和平才是最美的！”

特工以背砸墙，口吐白沫。

乔安赫：“……………………………”

激光炮的蓄能声自窗外响起，距离之远，只有乔安赫能捕捉到。他跳到伊孜身边，一拳砸入地面，展开蜂窝盾，同时道：“闭眼！”

伊孜毫不犹豫，立刻闭眼。乔安赫迎着迫近的激光弹举枪，瞳孔竖成缝，视线穿过爆亮的激光，锁定远处楼顶的狙击手。

“啊！” 狙击手肩部中弹，立刻缩到掩体后，大骂一声，向耳机里道：“那小子能和我对狙，他是实验体！”

经过兵器化改造，作为兵器使用的人体，被称为实验体。星际联盟严令禁止人体兵器化，对实验体的态度是杀无赦。

“知道了，优先活捉。” 耳机里传来久世的声音。

与此同时，莱尼瑟尔酒店，走廊上。

“乔，你不是普通的服务生吧？” 伊孜一边狂奔，一边问身侧的乔安赫。

前方拐角处转出围堵的特工，乔安赫往地上扔起爆装置，将地板炸出一个洞，跳下洞。

伊孜跟着往下跳。

下面是个卡巴莱风格的小剧场，眼下正闲置。二人跑进更衣室，穿过一排挂满亮片演出服的衣架，从后门跑出。

他们身上沾了一堆闪粉，一路跑一路掉，汽车尾气般。

伊孜跑着，开心地转了个圈：“你看，我们像神话里的精灵！” 说着拿起不知何时挂在衣服上的假面，举到眼睛上，向乔安赫道拿捏起戏剧的腔调：“拜见森林之神！”

乔安赫正全力思考对策，一转眼，看见一副五颜六色的炫光假面，心里一股无名火。

“白痴。” 他边跑边把伊孜的面具打掉。

跑出小剧场，炸弹迎面袭来。二人不得不闪向一边，随爆炸波摔到落地窗外，在停泊的共享飞行器上着陆。

伊孜摔到了驾驶位，乔安赫正要和他换，空路的追兵已经包抄过来。

“来不及了！” 伊孜乱按一通，飞行器先后响起广播流行乐，升起护罩，启动座椅按摩，打开智能助手的三维投影。

乔安赫的脑袋在按摩器的旋转下一晃一晃：“………”

伊孜终于按到引擎键，立刻双手握住方向盘，眼神坚定地目视前方，铿锵有力道：“乔，你相信我吗！”

乔安赫：“不信。”

“好！” 伊孜振奋表情，一脚踩下油门。

“都说不信了！” 乔安赫被惯性狠狠撂到椅背上，双脚几乎朝天，“好什么？！”

“我们一定会平安的！一定………！” 伊孜潇洒甩弯，飞行器连挨三枪。

智能助手的投影是个小方块，在他旁边焦急地长出手脚，手舞足蹈：“您已超速！您已超速！”

“超速！超速！” 伊孜跟着振臂两下，马上又握好方向盘。

………到底在燃什么？白痴。乔安赫无语地将助手勾过来，调好导航，接着打开天窗，冒头出去，架好狙击枪。

子弹只剩一颗，追击的他们的飞行器有十几台，分布在四面八方。

乔安赫竖起眼瞳，转动眼珠。子弹在眼珠定格的瞬间飞出，击中斜上方飞行器的平衡装置。

装置失灵，其碎片在特定角度的冲击下飞向四面八方，击中其余飞行器的平衡装置，引发连锁迫降。几秒时间，追击的飞行器少了一大半。

十几分钟后，第六区旁边的荒原上。

“开始降落。”智能助手啪一声，从三维变成二维，缩回驾驶位的全息屏里，化成一个表示降落的图标。

“降落？”伊孜手忙脚乱，在全息屏上调出操作说明的页面，“降落，降落………”

还没看几句，飞行器已经擦在地上，滑行一段，旋转着停下，呲呲冒出一堆黑烟。

乔安赫跳下来，身后几声巨响，飞行器的器身连带半边护罩一起裂开，砸在地上。

“好险好险。呼。” 伊孜坐在驾驶位上，一手搭椅背，扭转上半身向后望，确认追兵的情况。

追兵从第六区高高的围墙上褪去。荒原上势力复杂，他们不愿掺和。

智能助手的投影变成错误提示，广播声断断续续：“现在为您播报午间新闻………”

伊孜松口气，转回身子，将背往后靠了靠，一双长腿舒展到半，碰壁，只好委屈地缩在驾驶位有限的空间里。

他抱臂抬头，看着天上的阴云，陷入沉思：

“酒店……是回不去了吧。”

乔安赫：“…………”

风，凝云，荒原。干燥，万里无边。一时间，天地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乔安赫默不作声地看伊孜。对方上身的西装几乎破成条，胸背的肌肉一览无余，上面几处枪伤正闪着点荧光。

半晌，他丢给伊孜一卷绷带：“跟我来。”

伊孜的脚步很大，隔间里迟钝的感应灯破天荒应门而亮。

“打扰了！” 他站在门边脱鞋，同时往里张望。里面的空间很小，左边一床一桌，右边拉了一条晾衣绳，衣服像门帘似的，挂在狭小的浴室门前。

乔安赫从抽屉里拿出一管真空注射器，走到伊孜面前：“忍一忍。” 话罢往他身上一扎。

“啊！这是什么？” 伊孜一激灵，伤口里的荧光消失了。

“第六区这些公司的原则是宁错杀，不放过。” 乔安赫在转椅上坐下，背对他，将芯片插入卡槽，开始操作电脑，“所以，等风头过去，你最好换个地方发展。”

伊孜：“那你呢？”

“我？不用你管。”乔安赫噼噼啪啪敲键盘。

干完这单后，他本来就要换地方的。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呆太久。

屏幕上的传输进度达到百分百，乔安赫拔出芯片，掌上电纹亮起，将芯片烧成灰烬。

“乔，你到底是——？” 伊孜挠头。

“赏金猎人，听过吗。” 乔安赫拍了拍手上的灰，将椅子转向伊孜。

伊孜：“猎人？打猎吗？”

“差不多。拿钱办事。” 乔安赫耸肩，转回去继续操作电脑。十字架头像给他连发了三个卡通表情包，花里胡哨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十字架：【冷落人家，人家好伤心哦。】

十字架：【想见你。来嘛。】

十字架：【喵喵喵。】

汇款到账，乔安赫立刻关闭对话框，销号。

“我过阵子会离开第六区，在这之前，你可以在我这养伤。” 乔安赫递给他几张名片，语调冷静道，“想去医院的话，最好选这几家，暂时不要离开地下城。”

“谢谢。” 伊孜接过名片，想放入前襟的口袋，发现上衣已烂，索性直接去洗澡。乔安赫关了电脑，拿出压缩饼干开始啃。

片刻后，伊孜局促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乔，那个，我没有衣服了……”

乔安赫抓起椅背上的土布衣裳，隔着浴帘递给他。

“这是！” 浴帘后传来迅捷的穿衣声，伊孜快乐地跳出来，“啊，真怀念！” 说完掀起衣服下摆，埋头猛嗅，“阿克射的味道！还有乔的味道！”

乔安赫放下饼干，去冲个快澡，换了套背心加短裤，头顶毛巾出来，往转椅上懒懒坐下，一只腿盘起，一只腿放下，继续啃饼干。

伊孜坐在床边看他。

乔安赫的黑发因为水汽而变软，耷拉下来，盖住一半眼睛，贴在鬓边，使他的侧脸轮廓看上去柔和不少，很显稚气。

“……………” 乔安赫感受到伊孜的视线，懒得理会。

这白痴，肯定又在发神经。

伊孜：“乔，你多少岁？”

“呃，十五还是十六吧。”乔安赫随口道。他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出生日期。

“原来如此，和我差不多。”

伊孜继续看。乔安赫打定主意不理他，一口一口，专心啃饼干。放下的腿时不时悠闲一晃。

伊孜还在看。乔安赫吃完饼干，忍无可忍：“你看什么？”

“哦，嗯。我觉得，” 伊孜笑道，“你好像那种，山里归巢的小动物。”

“…………” 果然在发神经。

乔安赫将脚边装饼干的纸箱踹向伊孜，说：“要吃自己拿。” 话罢打开电脑，拿起手柄，开始打某款复古像素游戏。

伊孜吃了一口饼干，晕倒在床：“好难吃！”

“抱歉啊，我这没别的。” 乔安赫没好气道。

伊孜皱眉思考一会，道：“我出去一下。”

乔安赫盯着屏幕，没理他。

伊孜回来时，乔安赫仍窝在椅子上打游戏。

身后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整个房间变亮几度。乔安赫没有回头。

又过一会，爆炸声响起，他才猛地转头：“搞什么？”

“对，对不起！” 伊孜站在爆炸的电饭锅旁边，紧张地立正，“我不太会用这个。”

他买了一堆厨具，外加几只亮度很高的灯泡，将它们装在房内空置的电器接口上，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灶台。

“………………”乔安赫将头转回去，继续看屏幕。

伊孜继续发出噪音，半晌，端来一盘紫菜小饭团，将其中一个送到乔安赫嘴边。

乔安赫毫不客气地叼住，咀嚼，吞下。视线全程没有离开屏幕。

“好吃吗？” 伊孜问完，赶着去收拾残局了。

乔安赫结束一局，垂下头，对着手柄静默片刻。

“…………好吃。”喃喃自语般。

是夜。

“伤者睡床，不是你说的？” 乔安赫抱臂，踢了踢床，朝伊孜道，“上去。”

伊孜在一边啰啰嗦嗦：“你也受伤了吧，这样不好，况且你已经收留了我………啊！”

乔安赫不等他说完，一脚横踢过去，抽陀螺似的，将他抽成旋转状态。

伊孜被迫旋转到床边，小腿撞在床沿上，嗷一嗓子，扑倒在床。

“我早痊愈了。” 乔安赫关灯，在地上铺好被褥，一秒躺好。

掖被子的响动从床上传来，伊孜也躺好了。黑暗中只剩通风系统老旧的金属撞击声。

当，当，当，乏味的调子，很催眠。

“……………”

“乔……猎人的工作很辛苦吧？” 半晌，伊孜突然开口，“我在浴室里闻到了好重的血味。很重，很悲伤。”

乔安赫背对他，没有回话，似乎已经睡着。伊孜打个哈欠，逐渐感到困意。

“乔安赫。” 地上的人突然道。

“啊？” 伊孜迷迷糊糊地撑起上半身。

“我的全名。” 乔安赫依旧背对着他，将被子往前卷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