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必是后来者供奉。”陆与荣不嫌弃墙上的灰有两米厚,闲散的靠了上去,“既然祠堂的存在跟村民的入住都有先后,那这些牌位也难以断定时间。若是在村民之后,还能揣测一句后来者心善,若是在村民之前,牌位的意义就大有文章。”
“或许那些人正是因此而存在。”杜寒沙数清牌位的数量,与村民的数量诡异的巧合,外加他眼里看到牌位丝丝缕缕的线像无头苍蝇般密布整个祠堂,就像某种少了目标的邪术。
陆与荣自然也想到了这方面:“会是献祭吗?”
三人猜测了一会儿,没有线索的佐证口说无凭,过多的发散只会扰乱自己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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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内大部分玩家都在沉默,以不变来应万变。说好听点是为人谨慎,说不好听的,一个个都是没找到破局关键的呆瓜。游戏外新上任的策划是刚从16层提拔上来的海龟高管,对游戏有着独到且毒辣的见解。
其中最为极端的见解就是,对于简单难度的世界,策划选择不开放剧情。什么意思呢,就相当于把犯人关进牢房,规定他做出一百件洋装才能刑满释放,但牢房里除了犯人本身外屁都没有一个。
眼下陆与荣他们所在的游戏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不是没有线索,而是策划压根没有开启游戏。上头是在第三天傍晚知道这件事的,当即就从椅子滑到了餐桌底下,站起来额头挂了一圈汗珠,大骂策划的猪脑子狗主意,勒令总管在不逃避劳动的同时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总管瘦成螳螂的身子留在那里发电,脑袋放在了花盆里坐镇,总算是把策划的狗主意给压了下去。
人为因素尚且不能算bug,更何况这不过是一只性情桀骜鬼不可坦露的小心思。于是掌管游戏区的一众鬼怪,都心有灵犀的用狗屎一样的借口把自己糊弄了过去,只字不提。不是他们不敢于反抗,而是反抗的尽头是二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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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到来,是玩家们心照不宣的约定时间,不论他们此刻在干什么,都会默契的回到游戏内唯一的安全点。
祠堂内不是没有油灯等照明工具,但不知为何,玩家们无法用任何手段点亮甚至移动它们所在的位置。这些油灯在一开始被他们当做紧要线索来研究,但后续的发现告诉他们这似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bug,没有任何的说法。
不过今晚,油灯比玩家们先一步迎接了夜晚的到来。
看着烛火辉煌的祠堂,杜寒沙不管其余鬼魂是如何揣测,而是在心里默默吐槽狗策划终于开启游戏了。
作为年纪最小的高中生,盛岫此刻担任着游戏中不甚聪明的角色,也就是在情况不明之际提出自己的疑问,以期做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清楚自己定位的盛岫深吸一口气,瞥了眼可能引出的玉问:“这是怎么回事?”
杜寒沙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故作深沉的说:“也许是故事线开启了,这几天或许是游戏给我们做准备的空白期。”
盛岫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有些紧张的问:“那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该怎么办?”
人精听到这里,都猜测出杜寒沙话里的意思,无他,就如他所说,游戏目前才正式开始而已。那之前梦里的线索,或许是献祭的两个玩家给出的干扰项也有可能。一句话的功夫够这些老油条过好几遍电,纷纷得出自认为最稳妥的答案。
烛火再辉煌,也比不上一只二十瓦的电灯泡,但陆与荣还是注意到杜寒沙的瞳孔变了颜色,像是从哈士奇身上偷来的一般,在夜晚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你们!”一位身着短打的中年男子从田垄上走过来,在他身后,依稀可见收工回家的村民,往日那些黑黢黢的房屋,如今也亮着暖黄的光。中年男人自称村长,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发现一个个都需要他抬头仰视后气结一瞬,最终挑了个脸嫩的软柿子恶狠狠道:“村子里花了大价钱把你们赎下来,不是让你们当老爷来做客的,就算往日再辛劳,做奴隶的,歇了三天也该干活了!”
村长骤然拔高的嗓音让他破了腔,咳嗽好一阵才继续摆谱:“后天就是秋收节,镇子一年一度开放的时候,如果那天你们没能收完所有麦子,就等着做奴隶辗转下一家吧。”
说完就走的村长压根没给他们套话的余地,等所有人都琢磨过来村长一席话后,他们互相发现自己的左脸上多了一块刺青,而身上的衣服也都变成了只能蔽体的破烂布条,每个人脏的就像刚挖出来的煤,在黑夜里也能闪光。
盛岫被自己熏的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陆与荣确实摸索着按了按脸上的刺青,随着他的力度加大,心脏也感受到了约莫十倍重的揉捏。
游戏体贴入微,怕他们看不懂刺青写的什么,还特地设置了标准宋体,换算成脸上的大小,约莫是个初号字。
他们都是“低等物资”。
多新鲜,陆与荣当人多年,第一次当了生产资料。
好在他们都是死过一次做了鬼的人,不会□□巴村长的三言两语就吓到,只是思索了半分钟,就耸肩回到了左厢房。既然油灯能点亮,就代表灶台也能够使用。分出先后顺序的玩家,从诡异的水井里打水,开始一个个的擦洗。
大家都发现了刺青的秘密,却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这是村长对他们的掌控,当然也是玩家对彼此的制衡。新手场拥有技能的玩家寥寥无几,而如今克制彼此的杀器就在脸上,按兵不动是唯一的选择。
组成草泥马队伍的是老杨和老方,分别是年龄在四十左右就秃顶的啤酒肚大叔老杨和肖似大叔儿子的老方。而另外三人看似精英实则略有傻缺感的队伍,领头的是稍有优越就显摆疑似托尼老师的队长,还有两个心怀鬼胎却唯托尼是从的小弟。
如今托尼爱惜的揉了揉脸颊,率先开口:“物资就物资,还分什么高低啊?”
陆与荣的受不了自己一头絮状的头发,直接让杜寒沙给他剃了个干净,黑白分明的头皮和皮肤,简直像个钢盔戴在了头上,看上去略有古怪。陆与荣频频叹气,惹的杜寒沙撕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给他做了顶帽子。
“真贤惠。”陆与荣戴上了软塌塌的帽子,总算不再觉得头皮凉飕飕:“与其说分高低,不如说我们的身份有更改的余地。完成村长下发的人物,我们流动物资的等级或许能有些改变。”
老杨没顺着这个方向往下说,而是看着托尼摸刺青的动作说:“村长手中或许有我们的卖身契,身家性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里,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
陆与荣点头,转过身时撇了撇嘴,隐患总比被人当枪使好。针对群体的致命弱点,还是留在游戏NPC手里比较好。
既然是游戏,肯定有规则。陆与荣无视了杜寒沙拍床铺的动作,自己霸占了一张远离人群的床,闭上眼思索杜寒沙眼睛颜色变化的原因。盛岫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他没有提这件事,应当是没有看到杜寒沙的变化。而杜寒沙本人也没有异样的表现,真是喜忧参半的变化,杜寒沙不说,源头显然没办法确定。
陆与荣没有追究别人秘密的爱好,但杜寒沙瞳孔的颜色让他有些不安,归属于需要排除的危险因素之一。这场游戏的名字叫犯湖,可不是大型真人农耕升级游戏,电灯泡和祠堂消失的水井,陆与荣没办法不在意。
次日,五点都不到的时间,村长打着哈欠,进门放下背着的箩筐。揭开破布,里头是几把镰刀,还有一盆干硬如石头蛋子的窝头。
不出意外的早餐让陆与荣拿到手里就放弃了入口,反正他是长生种,别说一顿不吃,就算被人活剐了吃,也不会丧命。所以还是别把自己恶心死好了。面对如此强硬的窝头,杜寒沙也是一样的选择,只是苦了盛岫,他饿的前胸贴着后背,左看右看两位大佬都不动口,也是一口不敢吃。
“村里有三十亩地,你们有七个人,怎么分看你们。今天收割完,不耽误明天秋收节的交易。”村长撂下箩筐,背着手慢慢从田垄上晃悠回去。
盛岫率先拿了三把镰刀,嘟嘟囔囔的说:“老头眼神不好使吧,我们明明有八个人……”
还是说其中某个不是人?盛岫想到了这里,冷汗刷的湿透了背。他抱紧镰刀,害怕的离杜寒沙更进一步,心里祈祷着多出来的那一个千万别是水井里的东西混进来了。
田垄边上的水渠不再是一潭死水,流动的清水除了他们这群玩家的脸,连村民步子扯大露出的底裤都能照出来。陆与荣缓慢地闭上双眼,不想再往水里看一眼。
镰刀割麦子,秃头羊驼队要理论有实践,要实践有理论,只不过实现的过程被腰膝酸软这个不可言说的因素阻扰了一下,以不甚美观的姿势稳步进行。而托尼带俩队,有样学样,耍镰刀的姿势不像要割麦子,倒像是丰收人头。
杜寒沙本人是个活了多年的老妖怪,独创蹲地速行收麦子**。蹲下后就如同坐上了康麦因的宝座,目前是收麦子进度最快的没有之一。单纯的大学生盛岫只有死板的理论知识,照猫画虎的学了几个人的姿势,收麦子的姿势像一杆即将发射的礼炮,屁股撅的比麦子高,看的陆与荣想上去踹一脚。
会用镰刀的用镰刀,不会用镰刀的拿手薅。
时而扎马步时而弯腰的陆与荣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手感,凭借长生种非人的特征快速的赶上杜寒沙,一人一鬼像比赛一样,不用村长的鞭子督促就内卷了起来,看的其余几人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