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烟没心没肺,在吃东西这方面很少有纠结超过三息的时间。纵使他的手黑黢黢的用刀剑杀了不少人,可馒头是无辜的。杜烟耸了耸肩,心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他又没真的杀人,不过是助纣为虐的抓了几个人而已。
就算那些死去的人命债记在他名下,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不明不白的撞上了他的刀剑,不死才怪。刀剑无眼,怎么能怪他呢?
陆与荣没注意到他一时的愣怔,随便寻了个由头说话:“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小爷我可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不对,应该叫学武奇才,都是被生活磨练出来的,混口饭吃而已。”杜烟吃饱饭,慵懒的靠在稻草堆上打瞌睡,说:“我出生时父亲养了不少狗,几乎是满满一院子。那些狗起初比我小得多,可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它们就长成了足以替父亲卖命的大小,多么忠诚而又听话的玩物,谁能不喜欢呢?。”
陆与荣不太喜欢他的形容,总觉得他好似在嘲讽他自己:“然后呢?”
“然后?呵。”杜烟嗤笑一声,神情讥讽:“养狗所付出的精力和投资可比养儿子少得多,父亲受到狗的启发,就想,如果把儿子当狗养,会不会收获一个又听话又会咬的狗儿子。周岁刚过,我基本就和狗同吃同住了,为了填饱肚子,就是温顺的狗也会不顾死活的咬人。”
儿子的生活尚且如此,更别提身为人母的明玥公主了。杜烟未有只言片语提到母亲,想来母亲在他的生活里,也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
“太惨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鸡屎坨嘴比脑子转的还快,直接暴露了他一直在偷听的情况:“什么狗屁男人,根本就不配当爹!”
杜烟捏着鼻子翻白眼,立马卷着铺盖跟他拉开了距离。
“呃……”陆与荣推开鸡屎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被鸡屎坨附身的廿九也莫名变成了鸡屎坨的手感,让人想咬紧牙关踹一脚。而陆与荣说到做到,也确实给了他一脚,当然,这一脚踹在了本体上:“他被鬼附身了,就爱说胡话,你别搭理他。”
“胡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杜烟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的前仰后合:“他对当狗的爹,比当我爹兴趣大得多,看来是个男人都喜欢听话的。”
陆与荣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三言两语拐上这么奇怪走向的,只好默不吭声的权当没听到。
牢房内的气氛陷入了沉默,陆与荣看着他们四个人把老弱病残的名号占了个齐全,不免深深叹了一口气,尽是对自己小命的担忧。
“他醒不过来了。”鸡屎坨有些怀念自己身躯小小的时候,可以舒适的缩在碗里,不像现在只能憋屈在牢房一角靠着冰冷的船壁:“药人最宝贵的就是血液,药膏只能补充血液中缺失的部分,救不了他的命。”
鸡屎坨说的是实话,倾念的身体已经开始冷了,冷的跟窗柩透过来的光一个温度。
“他俩倒是般配。”鸡屎坨没有那么多愁善感,想起什么说什么:“不过一个蛊虫的容器,一个药人,就算没死也不会有结果。算了,补一个是补,补两个也是补,干脆给他们留个全尸好了。”
鸡屎坨借了人家的躯体,总得帮人家完成一点无伤大雅的遗愿。
翌日清晨,船队总算修正完毕,载着一队兵强马壮的叛军顺流而走,气势汹汹的朝着京城驶去。
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老实说,陆与荣在体验过高科技拥有的时速后,对郦道元游记里的话存了一点怀疑,并善解人意的将其理解为一点必要的夸张手法运用。直到今天做了船上的一员,才切实的体会到顺流的水速究竟可以有多迅速。
这么一看,他离死期是越来越近了。
不过身旁两人已经率先迎来了死期宣判的结果,两腿一蹬撒手人寰,徒留陆与荣一人不知所措。
“要我说,直接从窗户扔出去好了。”鸡屎坨嫌晦气不愿待在死人身上,窝窝囊囊的趴在地上当鸡屎:“虽然不太道德,但至少能留个全尸。要让那谁看见俩死人,保不齐就扔河里喂鱼了。”
陆与荣心想鸡屎坨的脑子跟肠子大约是共用的,连转弯的功能都没有想到什么就往外抖什么,因此他很是心累道:“我把他们扔河里鱼就不吃了吗?”
鸡屎坨震惊道:“真的吗?你还有这种能力?!”
陆与荣:“……”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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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生活虽然交通不便利,信息交流不先进,但皇帝一手遮天,想要的消息比赢得妃子笑的一骑红尘还要快,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将杜封十几年的造反布置搜罗的七七八八。
“圣上,廿九的母蛊已除,倾念药人体质被废。”
守卫跟在圣上身边不过半月,却已经踩着人命教训学会了精辟汇报,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下圣上身后还有个朦胧旖旎的身影时,简短不扰人雅兴,才是至关重要的保命手段。
最要紧的是,他没有留在此处当听众的资格。
汇报间,床上帐中还有些美妙的声音飘入耳中。守卫眼睫轻颤,内心好似有一把羽毛刷在飘动,想要抬眼一观的心情在声音的余韵中到达了巅峰。可他余光瞥见前任队长的脑门还放在地上当酒盏,愣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硬生生的忍住了对一些美好景象的向往之心,有惊无险的保全了自己的大脑门。
国师从前是人心之所往,如今是人之所往。
陆戴月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烦躁,却碍于人手不足只能歇了砍人的心思。他略有不满的剜了一眼身后自娱自乐的人,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换来掌心一片温热的湿润和更引人遐想的闷哼。
只消他一眼,便是媚眼如丝黏的二人缠缠绵绵。
守卫浑身汗毛倒立,生存的念头促使着他做出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反抗皇权的举动,那就是在圣上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悄然溜走并带上了殿门。
好在圣上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擅离职守,毕竟床上的妖精强拽着他打架。
“你又在盘算什么?”陆戴月还不至于被美色迷昏了头,这张脸看久了总能让他想起曾经无力的自己,盖住他这双不同的眼眸,陆戴月感受着手心的瘙痒耐下性子:“难得你这么积极主动,要说别无所求,还是趁早歇了你的心思。”
陆沉星拿出颇具雅兴的小东西,滚过圣上的衣袍留下一片痕迹。他喘匀了气,喝了口水摆脱蚀骨**的感触,语气淡淡的说:“都要死了,圣上还不准我放肆一把?风月当前,可不是促膝长谈的时候。”
陆戴月随着他的动作向后躺去,看着身上人的动作皱眉道:“谁说你要死了?”
“我。”陆沉星歇了手中的动作,将人吊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中,看着他面上的不悦笑出声来:“心火如同你我,仅有一枚真的。一仆尚且不能侍二主,小小心火更是如此。”
“……还有渊儿在。”陆戴月看出了他的存心逗弄,索性掀翻了人,穿好外衫遮住自己不满的状态,扼住他的脚腕不让人逃跑:“假的又如何,这么多年的布置不是白费的。”
“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脏东西?”他又端起了国师的架子,像个披着人皮的妖怪趴伏在陆戴月肩头,呼吸之间皆做耳语:“可别忽悠我,你那几个药人是真的药人。”
侧头躲过耳旁略有灼热的呼吸,陆戴月叹息道:“果然瞒不过你,他们并非白纸,复制出来尽是残次品。不过那几枚丹药,也确实给了他们一点作为人该有的神智,这不印证了渊儿的血确实有用?”
陆沉星闻言,轻轻用手点在他鼻尖,笑的颇为宠溺:“你说了,那是给,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留不住。陆渊能取血不假,可你没有第二个胎死腹中的孩子让我炼丹了。不如圣上把这昂扬的物件割了给我,与其给我留种,不如把根给我?”
陆戴月止住他在衣间游走的手,摩挲着他的腕骨,盯着他清明的双眼道:“你所图不小。”
“圣上,你这样明里暗里的夸赞自己,也不嫌害臊?”陆沉星瞪着两只眼,面不改色的曲解他的意思:“是不小,所以能炼好几枚丹药。”
兴致就这样被搅扰没了,陆戴月这才确定他就是在报复自己,冷眼瞧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摔门离去。
“哎,圣上!”陆沉星只缠了根腰带遮住重点部位,手里抓了个东西便追出去,“裤子不能忘了穿,外头天冷,可别冻着。”寒风不止吹起了他的鸡皮疙瘩,更是让深受其害的两点尤为突出,竟不知怎么勾走了旁边守卫的魂,这眼神好似要魂穿腰带捆在他身上肌肤相亲一般。
陆戴月面色铁青,拔剑砍掉守卫的脑袋后推着人又进了屋里,木门摔的震天响。后者毫无惹人生气的自觉,牵着陆戴月冰凉的手解去腰带,柔弱无骨的倒在他怀里,手里的裤子也在二人的纠缠中掉在地上,总归是没派上一点用场。
这年头,几家欢喜几家愁。
陆与荣最终还是讨来草席,将他们二人的尸身卷成了凉席桶,略有不当的竖着靠在墙角,若不是条件跟不上,只怕当夜就要吸收月光的精华变成僵尸蹦蹦跳。
杜烟一言不发,眼神总忍不住往墙角瞧,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就不能让他俩躺下歇歇吗?死在牢房里还要给你站岗是吗?”
“……”陆与荣挠了挠鼻尖,不好意思道:“放下来有点吓人。”
“这样更吓人。”
陆与荣回头瞧一眼,心大道:“我觉得还好,起码没有诈尸的可能。”
杜烟疑惑但好奇:“……怎么说?”
“你看,躺着诈尸噌的一下就坐起来了。但如果是站着诈尸,蹭一下变成九十度鞠躬,他因为重心不稳就成了以头抢地,这样我们还有时间跑路。”
“牢房里你要往哪跑?”杜烟没了怕意,颇为无语道:“好歹相识一场,让他们躺下吧,算我求你了。你看,席子太短了,他们俩低下的头直勾勾的对着我。”
陆与荣给二人收尸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的死不瞑目,一直在劝诫自己忽视这冰冷的视线。眼下听了杜烟的话,猝不及防的对上他们四只眼,看的心里一咯噔,赶忙把二人平躺下来,只露出一双脚,凄美的像食堂里凉透的芙蓉虾。
陆与荣永远不知道,芙蓉虾的第一口到底是面壳子还是虾。就像他们不能透过席子看到二人的死相是否一成不变,就算他们偷偷扭头眨眼诈尸也未可知……
陆与荣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把自己往杜烟那边挪了挪,期间还不忘捞走睡死的鸡屎坨:“我怎么感觉……这样更恐怖了?”
杜烟啪的拍了下额头,摇头以沉重的沉默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