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远在京城的那对兄弟还没有反目成仇,他们的野心加起来远比国土的疆域还辽阔。到了他们彼此不合的时候,怄气行为在他们各自的野心上加了一把火,使之燃烧的更为猛烈灼热,催熟心中恣意且妄为的念头。
他们也不想铸就两个鼎炉,但总要有另一个造物去承担长生种诞生的责罚。
这本该是杜寒沙存在的意义。
一个带有目的性的附带品,本该用过就丢,谁知一念之差使得附带品成为完美无瑕的造物,而长生种却后继无力,他们二者的地位一夕翻转。
当时的杜寒沙并未思考太多,后来长久的存活于世间,他总算是明白自己更为强大的原因。
善意可能需要付诸行动,但恶念只需要存在。
当然,想要持久的恶念为地府做贡献,这可不是地府敢算计他的理由。想要夺取他的命格,也要看得到的鬼有没有承担的资本。
不过眨眼间,杜寒沙就已经想好了对地府和鬼手的多种折磨方法。属于恶鬼的戾气有一瞬的泄露,让杜连察觉的转身。不过下一秒,杜寒沙就收敛了自己,又变成那个邋遢的剑客,不雅的扣扣头皮在衣襟上擦擦,然后又继续扣扣牙齿擦在衣襟上。
“……那位不可能这么糟蹋自己的形象。”
杜连的双眼在正确答案上扫过,无比坚定的将其排除。
这份气息太过熟悉,诅咒伴随它们千年不曾解除。所以鬼手的造物杜连第一时间催生了怀疑的种子,如果那位真的偷渡进来,只代表着两点,其一,它们不可能再得到长生种,其二,地府自以为完美的计划,根本就是个笑话。
禁锢了杜寒沙的自由,却没有封锁他的实力。现实版的引狼入室莫过如此,杜连为地府的安危捏了把汗,他现在只希望地府的破游戏没有惹毛杜寒沙。否则它们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杜连被牵连的也少不了断手断脚。
这么一打岔,陆与荣这头的麻烦暂时被压了下去。
书化了之后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陆与荣翻开看了看,除了封皮上有墨迹,书本内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要么是钓鱼工具,要么是他看不懂的无字天书。不论哪一种,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陆与荣心累的叹息一声,随手把书扔进了火盆。
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明天就是大年夜,王爷府里所有仆人忙的脚不沾地,不过半晌就让王府大变模样,各式的灯笼与华丽的缎带装饰门面,再点缀以价值连城的摆件烘托气氛。就连陆与荣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国师弟子,都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福袋。
福袋是杜烟顺手送来的,据说是杜王爷的一点心意。打开里头装着两把金瓜子和一个还没鸡蛋大的橘子,表皮还是青的,硬的就像冰水里的石头。陆与荣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杜王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是一点心意,真的没有别的含义?
“又是橘子。”杜烟对此很是嫌弃,从陆与荣手里拿了俩金瓜子装好,说道:“父亲自己种的,据说是母亲当年离京带出来的,他一直用心的照料着。每年就结一只手能数过来的果子,过年就发给小辈说是赐福。这东西也不会放坏,开春暖和就干巴了,跟石头蛋子一样邦邦硬。”
陆与荣默默的把橘子放回袋子里,暂时歇了想把橘子开膛破肚的心思。看来有时候想太多也是一种误导。
“对了。”杜烟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见人问道:“杜随不在你这儿吗?他们那一支死绝了,父亲计划着要给他除名还是转到别的旁支名下。”
“杜随?”
杜烟一屁股坐到书桌上,柔弱的桌子左右摇晃,最终还是艰难的稳住身形。杜烟看着陆与荣脸上不似作伪的疑惑,略有看热闹心思的惊奇道:“你们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天天蜜里调油,你居然还不知道大邋遢就是杜随?”
陆与荣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尴尬,含糊的解释道:“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他们那一支是出什么意外了?”
“不是意外。”杜烟晃悠着腿,吊儿郎当的往后一撑,手掌精准的按在了砚台里:“是父亲把他们全干掉了。”杜烟看出他的诧异,随意在裤子上擦擦手,脸色平淡的说出了信息量极大的话:“他们是保皇党,是母亲那边的支持者。杜随还留着小命,是为进京城而做的准备。”
陆与荣试探道:“长生种?”
杜烟点头:“没错,总要有个试炉的。”杜烟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着四六,其实脑子也不笨,就是有些跳脱,但这也意味着他对于某些问题,看的比始作俑者还要开。他无奈的摊手道:“别这么看着我,每一旁支都有试炉的,我不过是父亲最后的选择。你还不知道吧,杜随父亲的母亲,也就是他奶奶,就是陆家人。”
“……这还真是让人惊讶。”陆与荣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杜烟如此洒脱的心态,就仿佛被当成可随意丢弃物件的不是他一样。陆与荣思绪飘散了一瞬,回过神来问:“那你连死都不怕,还这么怕他们?”
这个话题明显不在杜烟的思考范围内,他摇头晃脑的晃着桌子,歪着头说道:“这么说来你跟大邋遢还是亲戚?但凡你们俩谁是个女的,这也合该是桩金玉良缘。”
“什么金玉良缘,孽缘还差不多,等等……”陆与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惊诧的问:“进京城?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国师想要你的小命吗?”
杜烟满脸不在乎,颇有些奇怪陆与荣为何会这么问:“等最后一支私兵从关外进来吧,父亲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且京城那边似乎也没有针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对策。总之一切都在父亲认为的意料之中。”
“那国师……”
杜烟竖起食指挡住了陆与荣接下来的话,眼神中带了些近乎残忍的天真:“我当然知道你来的目的,那支箭本该穿透你的脑壳。若不是雪天迷眼,我也不会失手,阴差阳错的让父亲确定了一件事。你以为是他的心慈手软放你一条生路,其实是留着你有用罢了。”
杜烟接下来的话让陆与荣后背有些发凉,不知道他们的盘算究竟能够到什么程度:“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清楚心火的价值,以及拥有心火的长生种是什么价值。可惜都拥有的你,好像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父亲给你赐福的橘子,或许是在为他将要长生献上的一个美好祝愿吧。”杜烟像是知道他身上心火的位置,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语气略有遗憾道:“听风是风,可是天真到蠢笨的地步,我希望你还有自己的判断。”
炮弹连珠的实话将毫无准备的陆与荣砸了个晕头转向,故事线顿时如露馅的饺子般明了,倒让身处其中的人难以接受。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剑客从倒挂的房梁上轻松跃下,迈着优雅的步伐在陆与荣面前打了个转,顺势靠在书柜的一角装酷:“你拖得越久,这个游戏就会越混乱,到最后分崩离析你可不一定能完完整整的出去。”
“那也还算有出去的机会。”陆与荣松了口气,问道:“所以说你墓穴里祭坛上的鼎炉,其实是创造我的那一尊?”
“怎么不是呢。”剑客找了个舒适的躺椅,好整以暇的看着窗外热络的景致说:“我的已经被融成棺材和锁链了,而且鬼手那番话,不过是哄骗你交出心火的诱导罢了。它的诅咒根本是贪心,如果贪心不歇,诅咒永无解除之日。我告诉过它消除诅咒的答案,只不过它没有选择相信罢了。”
陆与荣揉着太阳穴,有些懊恼的问:“所以我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你指进鼎炉?”剑客摊手反驳:“心火就封在鼎炉,你不趁活着的时候进来取回,死了可就是无主之物。”
“那就不能等我死了再动手抢吗?”陆与荣想明白其中的利益牵扯后,无比怀念自己作为普通人混吃等死的一生,那是多么的轻松和惬意,“都封了几千年了,也不差这五六十年吧?”
说到这里,剑客扣了扣指甲,说:“还是差的,毕竟我没有等到你死后挣脱封印。”
“造化弄人。”
陆与荣无意间与杜寒沙的部分情绪签订契约,而该情绪被本体收回后,契约随之迁移。命运的转盘在错开千年的时光后再度契合交缠,把无知无为的陆与荣推进了火坑里。
这样巧合般的意外,是局外人看了都要感慨编造的程度。
“我有必要提醒你。”剑客看着陆与荣又在纠结这点无法更改的事情,敲了敲他的脑壳说:“抛开鬼手不提,还有别的东西混进来,而且数量不少。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清理了不少,但总有漏网之鱼。它们也许没有得到心火的资格,退而求其次,你的血肉对它们来说也是不错的收获。”
“你一个始作俑者……”陆与荣有气无力的指控:“也好意思把锅甩到我头上。”
剑客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以尖言刺语宽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钥匙在哪你恐怕还没头绪吧?找到钥匙,然后活到我来捞你,这就是你目前的所有任务。”
陆与荣对他如此轻飘且夸大的承诺持以怀疑的态度:“万一你捞不了我呢?”
剑客看弱智一样看着他:“捞不了就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