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谁的长生……”国师迷茫了一瞬,看向窗外肆虐的风雪,凛冽的像是要把这一切同化。但迷茫也就一瞬,他走到书桌旁提笔,过多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溅出一朵花,又在花中绽放出字迹:“幼年时也许是为了舍不得的彼此,但如今只是一个追求半生不得的念想。事到如今得到的远不及失去,这一缕缥缈的念想斩断了我们所有的后路。”
“长生种有违天地,我相信我们这半生针锋相对的默契会让我们有截然不同的收获。”
倾念纠结着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沉闷的氛围:“师父……那我们身上的蛊引是圣上种下的吗?”
倾言皱眉:“蛊引?这又是怎么回事?”
“解了就是。”国师适时的结束了对这个话题的解释,甩袖离去,留下两个徒弟大眼瞪小眼。
估摸着国师彻底走远后,倾念才回魂般感慨道:“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是啊,伴君如伴虎所言非虚,真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倾念拍拍师兄的肩膀以做安慰:“看在师父面子上,还是能让你做个明白鬼的。快回吧师兄,圣上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好糊弄,你得多花点心思哄他开心了。”
倾言可没有师弟这般洒脱,越是知道的多,就越是想的多,他也就明白这件事情背后所牵扯纠缠的不止有掌握命脉的圣上与国师。倾言明白自己这些人是被上位者掌控的旗子,促成事情如此结果的帮凶,虽未置身其中,却也无路可退。
此时在边陲悠闲冰钓的陆与荣,尚且不知道两位师兄得知了国师圣上还有情感纠葛后是多么的焦头烂额。消息慢吞的传递方式让他错失窥探这个世界真相的机会,只能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被捏着脖子灌输一切真相。
不过目前陆与荣连得知这一切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他对眼前悠闲度日的边陲生活非常满意。
如果没有恼人的剑客和脑残的世子在一旁捣乱就更好了。
陆与荣在哪里开洞冰钓,世子杜烟就在哪一片区域苦练冰嬉,摔得宛如醉狗吃屎,四脚并用都难以爬起来,全靠武僧在身后苦苦支撑。水里的鱼全被这堪比装修砸墙的声音吓跑了,陆与荣枯坐半晌除了见底的鱼饵和被剑客喋喋不休喷了一身的吐沫星子外一无所获。
酒壶被馋嘴的世子掉了包,换上的井水冻的跟男人的嘴一样硬。剑客干着急喝不到一滴水,无奈之下只能捂在怀里化冻。眼下渴得嗓子冒烟,又舍不得砸开酒壶,剑客干脆就地取材像啃红薯一样啃冰碴子。
“真是没受过冻,大冷天的坐在这儿钓鱼,西北风都能给你灌饱。”剑客没了保暖的胡子,只好把衣领拽高裹着冰冷的下巴,好心的挪到陆与荣对面,给他挡住了寒风:“一个时辰就上钩一条指头大小的鱼苗,连鱼饵的本钱都赚不回来。放流水席里边够村里人从东头喝到西头,水席吃完了鱼还能活蹦乱跳。”
“冰碴子吃多了把你脑子里的水也冻上了?一张嘴就是风凉话,也不怕把自己噎着。”陆与荣把装鱼的桶扒拉到自己身边,说道:“钓鱼就是从无到有的过程,突破了零就是突破了自我。”
这一系感人肺腑的话不知道戳到剑客的哪根肺管子,先是奇怪的打量了一番陆与荣,随后呼哧呼哧的笑了半晌,让陆与荣都担忧他会不会突然背过气去。末了剑客蹭掉眼角的泪,说:“你跟零什么关系?还用得着突破自我?”
陆与荣白他一眼:“神经!我说的是钓鱼!”
剑客揣手,神情无辜的为自己辩驳:“我也没说是你啊,这么激动干什么。瞧瞧,把世子吓得都劈叉了,你这能钓上来鱼才怪呢。”
陆与荣扔杆,把鱼篓扣在剑客头上打了他一顿才安生,另一边武僧冻得手指不能屈伸,把杜烟摔得门牙松动,鼻子血流如注,一时间对溜冰的兴趣再大也不敢妄动了。短暂的安宁在冰面上蔓延开来,总算是让水下的鱼有了喘息的机会。
安静了一会儿,陆与荣总算是能全身心的投入钓鱼大业中去了,恨不得在冰面下边装个摄像头,以便时时监控里边鱼的动向。最好是各个都被饵料的香味迷昏了头,挤破头的想要上钩。
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冰窟窿,阳光和目光都无法穿透深沉到不见底的水,陆与荣盯的久了,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下去鱼饵,身处无法脱离的险境,却仅有一条蛛丝般的退路。清澈的水积压的多了也会变得浓稠到难以脱身,旁人看似好心的善意堆积的多了,也许会变成杀人刀的雏形。
“少主——”
中气十足的呼喊将在场几人纷乱的思绪拉了过去,杜烟还在扣鼻子下边的血痂,看到来人后一个哆嗦,猛地用披风罩住了自己的头,被吓到的鹌鹑一样慢吞吞的挪到了武僧身后。
“府上的大管家,世子怕他怕的跟上辈子的仇人一样。”剑客对来人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有听从杜烟命令掩护他逃跑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解释道:“他是公主从小的影卫,能文能武,王爷平时也不敢惹他。”
陆与荣听完这点杂乱的家务事,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你的主子,你管他叫世子?你也没少吃他们家的饭吧,这么见外干什么?”
“……”剑客没注意这顺口的称呼,缓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少主叫腻了,也该换个彰显地位的称呼。”
陆与荣冷笑:“边陲有几个能担的上少主称呼的?表里不一也就算了,我看你跟坏苹果一样,从心里开始就烂透了。”
剑客捂住心口,颇会断章取义的说:“我的心是烂透了,毕竟给出去没人要,凭我自己又收不回来。”
这几句话听得陆与荣牙疼,索性也不在这儿钓鱼了,干脆的踢了鱼篓盖住冰窟窿,跟在管家后边打道回府。
马车上,委屈成苦瓜模样的杜烟挪着屁股坐到陆与荣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的嘱咐:“千万别提你是国师的徒弟……”
无奈中年管家两个耳朵装载了国师监测雷达,任凭杜烟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一样,还是被管家敏锐的捕捉到了:“国师三弟子远道而来,听闻路上出了意外,如今怎么跟少主扯上关联了?”
陆与荣深知多说多错,因此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阴差阳错的缘分罢了。”
武僧难得接话,小声的嘀咕:“可没有这么邪门的缘分。”
话题如此走向,一时间让几人都陷入了沉默。怀揣着各自的心思,王爷府也就近在咫尺了。
管家驱车带他们从后门进入,在众人将要散开时突然说道:“那位就在府上,各位小心不要冲撞了。”
杜烟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说:“母亲呢?”
“夫人与老爷明早回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咯。”剑客伸个懒腰,留给众人潇洒一笑,溜达着进了厨房。
陆与荣接收到剑客隐秘的眼神示意,回屋里坐了一会儿消除自身嫌疑,演戏演到底,装作是饿惨了的样子揉着肚子进了厨房。
“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两个鸡腿?”陆与荣挑眉,多年吃亏让他长了记性,没伸手接过来这碗鸡腿:“我看你早上就揣怀里了,捂了一天,一股酸臭味儿。自己不能吃的时候你倒是大方起来了。”
剑客硬把碗塞在他怀里,像是过年时给红包的亲戚,嘴上说着往外给,递过去了却半晌不松手:“醋溜的就这个味儿,不信你尝一口,骗你我天打雷劈。”
“啧。”陆与荣嫌弃道:“天打雷劈都是轻的,就该地上开个洞让你掉进十八层地狱。”
“你这小身板可比我先掉下去。”剑客终于肯松手,也不嫌脏的依靠在灶台上,问:“在水里泡了两天,有什么感想?给兄弟我分享一下?”
“两天?”陆与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水里泡了两天?还是说你们知道马车什么时候翻的,非要等人泡发了才下去捞?”
剑客没反对他的说法:“就是估摸着你们死了才下去捞的。之前我还对国师存疑,如今一看才是打消了疑虑,看来国师确实有两把刷子。透漏点,国师是把长生种在你身上试验了一下吗?”
“怎么可能。”陆与荣想也不想的反驳,下意识的就想摸摸心口的心火,不过此举有暴露的嫌疑,被陆与荣用了十二分力硬生生止住:“身为国师的弟子,总该有点保命的手段。”
剑客仍不死心的追问:“那长生种呢?你见过吗?按理说都这个关头了,国师还把你派来边陲干嘛?来泡水涨身板的?不至于吧。”
陆与荣听了这席话,也没往深处想,端着鸡腿就往回走:“师父有师父的道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什么事。”剑客抓了把花生米:“就是聊聊天,你说这两对双生子,哪个不是搅的风起云涌的人物。这年头,什么怪事都能让双生子赶上。”
陆与荣若有所思,端着碗走了。
“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剑客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低声呢喃道:“看来失去记忆后连带智商都回归初始值了。”
陆与荣直觉剑客这番话别有深意,看似闲聊却更像提醒。要知道墓室里的游戏从一开始就会有一个既定的主题,那么这场游戏的主题就要在长生种和双生子之间二选一。剑客一开始追问长生种是冲着他来的,最后一句闲聊才是点题的关键。
双生。
等等……上个游戏表里世界的震撼操作仍是笼罩在陆与荣心头的大片阴影,如果这个世界再是的话……
不对,里世界在心火将我复活后就解决了。
陆与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目光投向那碗鸡腿。鸡腿就是普通的鸡腿,骨头拆开后也没发现剑客想要夹带的私货,反而让鸡腿诡异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屋子。
“好臭。”陆与荣实在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捏着鼻子把鸡腿端到了窗外。雪花落到碗里,融化成水滴后泛起一缕毫不起眼的白烟,陆与荣看了眼被袖子遮住的珠串,藏了一块鸡肉回到屋内。
借口洗澡的缘由摘掉珠串,逃离胡柴扉贴身的观察后,陆与荣把鸡肉泡进了浴桶,白烟的消散带走了鸡腿怪异的酸臭,沁人心脾的幽雅檀香飘散出来,不过几息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你。”陆与荣看着沉底的鸡肉呢喃道:“你到底提醒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