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国师那边有什么谋论,陆与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公费旅游这么一件简单的小事,还能牵扯进王爷的谋反大举中,并且在其中充当了能流传千古的导火索人物。
这么一来的关键就不在于国师想要王爷儿子了,而在于某个人想通过挑衅国师来让皇帝知道王爷的谋反心思。
说白了,陆与荣来的正是时候,非但充当了一次被人打的出头鸟,保住了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世子,最主要的是他能够引起国师的注意,从而引起昏君的关注。毕竟昏君最关心自己能否羽化飞升,王爷敢不交出来儿子,在昏君眼里比谋反还严重。
不过就目前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不管是真假杜寒沙还是真假赘婿,他只需要把心火交给对的人就完事了。
“行了,睡前故事就听到这儿吧。”剑客抽走了陆与荣的小马扎,让他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面对责问的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这可是花钱都听不到的好故事,今天便宜你了,没收你一分钱。”
陆与荣翻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屋内的炭盆暗了下去,木炭耗尽心血,唯余一点暗红的心火。小桌上的油灯投映在墙壁上,看不见的油烟在影子中影影绰绰的显露。
原来一切的真相,在最初都有所表现。那夜手机没能留下杜寒沙的身影,想必之后的每个夜晚也该如此。
杜寒沙从一开始就表露过真实身份,是他们没能看破,杜寒沙也就顺水推舟的杜撰了真实可信的谎言,此后他的每一句话,都将这个谎言点缀的更加庞大。
“冷的睡不着吗?”剑客从房梁上翻身下来,熟练的掀开被窝一角贴着陆与荣的小腿钻了进来,吓得陆与荣鞋都顾不上穿蹦跶着躲到了桌子后边,剑客怒其不争的看着他:“一个锅里吃饭的,这么见外干啥呀?快来,外边多冷啊。”
陆与荣闻言立马坐在桌后,呵呵一笑说:“床睡两个人有点挤。”
剑客撇嘴:“嫌挤你得去院子里睡,够你翻一百个身的。”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陆与荣不由得一挑眉,端着油灯凑近了剑客看。这张胡子拉碴的黑脸,除了眉毛稍微有些工整外,实在是没有一点肖似那位的。看来那位最终的情绪中,没准也将剑客的吊儿郎当杂糅了进去。
陆与荣很快移开了目光,想来能让多方嘱咐他的西贝货,多少也该有点手段。
最终到底是没能把剑客赶出去,他被陆与荣威胁着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搓下来两桶黑水,直把送水的小厮累的满头大汗,这才洗净身上的陈年老垢。洗净的剑客宛如脱胎换骨,小厮眼神不住的在两人之间流淌,看上去有诸多揣测,临走时还好心的帮二人关上了房门。
不过这些跟剑客没什么关系,他眨眼间就失去了面上豪放的胡子,身上保暖的老泥,此刻穿着滑溜的睡衣,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不爽的扭来扭去。
“模样到还算周正。”陆与荣说着剃掉了剑客的鬓角,顺带一剪刀让剑客跟长发说了再见,“只要不跟杜烟站一块,勉强能看出来你们俩几近于无的相似性。要是像你爹少一点就好了。”
剑客无奈耸肩:“我要知道自己像他,怎么也该先给他捏捏脸。”
“行了。”陆与荣洗净手,指了指地上宛如狗窝一样的被褥,说道:“你晚上睡这里,敢爬上床踹断你第三条腿。”
剑客不满的拽住陆与荣的衣袖,撕下来一条,在后者生气的目光中当做发带绑住了头发,乖乖的窝进了地铺。
边陲的风雪吹不到遥远的京城,仅有的一丝凉意还被国师府的大门无情拒绝,倒在国师府内隔绝出一场温暖的春。
正处于春季中央的师兄热的满头大汗,这炉丹快到时辰了,火候一分一秒都不能出差错。准太子的血肉试做长生不老药,失败一次药物便少一分,那么被昏君砍头当药引的可能性就会多一分。
师兄端起手边的茶盏,里头轻飘飘的重量表明了茶水的完尽,他头也不回的吩咐屋内小童:“倒杯冷水过来。”
小童应声,端走的茶盏在袖口一蹭,少许白色的粉末顿时落于杯底,转瞬间被冷透的茶水所覆盖溶解。
师兄接过茶盏,着急的动作让茶水大半盏都洒到了身上。
“哎呀。”小童小声的惊讶了一声,赶忙拿着手帕擦水,动作间衣袖的粉末更多的沾染在师兄身上,眼瞧着分量达到后,小童低声道:“二少,去换件衣服吧?”
师兄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说道:“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没瞧见丹炉快要开了吗?丹药不成是你我的项上人头能抵扣的吗?”师兄自己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继续仔细的擦拭,余光看到小童还站着不动,不免更为恼怒:“愣着干什么?我走不开,难不成你没长两只脚吗?快去把换洗的衣衫拿过来!”
小童唯唯诺诺的应下,转身出门时表情闪过一瞬狠厉。
师兄没空思索小童的怪异之处,只觉心火上涌的头晕目眩,赶紧掏出师父给的保命丹嗑了两粒,静坐到稍缓后又投诸于烧火的事业中去。
师兄头顶原本还有一位大师兄,统领国师府上下的弟子和药引子。由于他长相祸国,能力过于出众且不会藏拙,被昏了头的皇帝一眼看中,无耻的索要进宫,当了国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替身。
因此,国师府只剩下了两位难担重任的师弟,陆与荣再一走,国师府就成了酒囊和饭袋,禁锢住了师兄向往自由的一颗心。
这也是小童敢选在此时动手的理由。师兄并非苦难之子,只不过是偏房所出,母亲担忧其被家中其余长兄祸害,这才狠心送到了国师府。优良的血脉决定了他的作用,师兄的衣食住行向来是比肩国师的水准。
到手的衣物丝滑如云如水,一件便抵得小童三年的开销,这样昂贵稀有难以触及的奢侈品,师兄却多到能够当抹布用。小童嫉妒的一张脸扭曲成湖面的涟漪,狠狠的攥着衣物撒气。松开手后衣物仍旧散开,哪怕贴近了看也没有一丝痕迹。
“看不出来,你对男人还有喜好?”窗外打趣的声音拉回了小童的注意力,他半蹲在窗柩上,只留下半指难以察觉的痕迹,可谓是雁过无痕。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竟还有闲心对着男人的衣物细看,当真是主子责罚的轻了。”
小童面色阴沉,冷声道:“你说毒药触水即生效,一盏茶只喝了一口,其余全撒在他身上了。”
来人好心的纠正他的说法:“哪是毒药啊,不过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粉子罢了。国师这么爱药引子,我们就也送他点药引子好咯。”
说到此处,小童的脸色才好了点,却还是跟来人拉开了距离:“一股血腥味,你刚杀了人?”
“待宰的猪猡也配称为人?”来人大大咧咧的闻了闻胳肢窝,耸肩道:“也没什么味道,倒是你在这里呆的久了,有股诱人的香。”
小童把衣物甩到他脸上,冷哼一声:“诱人就多闻。主子真的能确定国师不懂巫蛊之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别担心。就算国师知晓此道,在主子面前还是不敢多说一个字,你就放心大胆的执行,死了都会怪在国师头上,怕什么?”来人把衣物揣进怀里,嗅着手指残留的味道说:“这位还真香,尝起来更不会差,只可惜要投炉咯。”
“呸。”小童又拿了件衣服出门,谨慎的擦掉窗柩上的痕迹,说道:“只有远观的份还在这里发癫。”
“暴脾气。”来人验收了工作成果后仍旧悄然离去,没有惊动国师府上的护卫。
师兄身上的水渍差不多被丹炉的火给烤干了,小童这才拿着换洗衣物翩翩来迟,毫不意外的收到了师兄几个嫌弃的白眼。
“看到你就来气!”
“怎么了徒儿。”国师正赶在关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挤进来,冷不防的出声吓的两人抖了抖,“为师惹你生气了?”
师兄赶紧整了整衣装,说道:“并非是指师父,只是小童的毛手毛脚让人有些恼火罢了。”
“毛手毛脚砍掉就是。”国师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人推门而入,干脆利索的堵回了小童的叫嚷,拖出去砍了双手双脚扔出国师府。这一阵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总算是没有惹毛国师,也没有给师兄一个求情的机会,就眼睁睁的看着殷红的血淌了一地。
师兄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国师说一不二,只好在内心默默的悼念半晌,心想等会儿让母亲找人照料这位小童好了。
“师父怎么不在宫中?”
“有你师兄照看。”国师挥手让他换了衣衫,坐在丹炉前照料火候,等到开炉的时候吩咐道:“药瓶拿来。剩余的引子你暂且收好,不要放到库房,府上暂时封炉。”
指头尖大小的丹药浑圆如珍珠,在火光并两人的目光中闪烁着非一般的光泽。那么一滩模糊的血肉,混着别样不堪入目的东西,在烈火的炙烤下竟也能变成如此模样。
丹药每一颗都被国师细细检查过,确保表面没有任何瑕疵后才小心的单独分装。最终收获的十颗丹药,国师分了三颗给他:“一国之君不可太过圆满,七分则达顶点,剩余三颗,若是见到你小师弟,给他便是。”
那都要到什么时候了,边陲走一趟时间可不短。师兄虽有腹诽,但到底不曾询问其中缘由,只是关心道:“师父,皇帝催得紧,为何还要封炉?”
国师思量了一会儿,摩挲着渐渐失去温度的丹药瓶子道:“有些东西除了付出代价,还需要等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