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勇于发言的陆与荣率先打破了因说错话而造成的尴尬氛围:“我现在合理的怀疑,当初在教室里的,根本就不是杜寒沙本人。”
末了,陆与荣悔恨的补充道:“我早该知道的。”
胡柴扉笑着缓和气氛,却让陆与荣的怒火更上一层楼,他被迫解释道:“我也是出于无奈之举,眼看主人就要被地府收编了,只能申请外援……”
陆与荣无法评价他目光短浅的交易,说真的,他怎么能指望一团豆大的火有长远的目光呢?他就连十米开外都照不亮,有如此单纯的想法真真是不意外。陆与荣只能扶额感慨:“与虎谋皮,你主人早晚要栽倒你手上。杜寒沙已经凑齐了祭品,挣脱了诅咒,你还是把他推进了火坑……”
胡柴扉嗫嚅道:“我不是没有想到吗?再说了,我认识的字也不多……地府的一纸契约,我看不懂几个字的。”
陆与荣仰天长叹:“哎——地府毁约后,契约也不能再束缚你们,就是直肠子也该转过来这个弯吧?”
“这句我可听懂了!”胡柴扉嚷嚷道:“你骂我脑子里装的是肠子!”
陆与荣:“不要过度理解!按理说能成精的东西,不该这么傻才对。”
“我不是说过吗?”胡柴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契约许给主人的东西,是主人帮我开了智。主持游戏的礼仪也是主人手把手教会我的,现在没了主人的教导,我很多东西都不能理解。”
选了如此猪队友,也合该杜寒沙命中有此一劫。
“我怎么觉得,这鼎炉好像不是后来的那一尊?”陆与荣仰面看了半天,因着室内的光线问题,一直觉得顶端塔尖跳跃的光芒是油灯恍惚造成,但他移开油灯后,那处的光芒反而更亮。
“你去看看顶端亮闪闪的是什么东西。”
胡柴扉飘上去,转了一圈疑惑道:“看不清楚,好像是塔里边的东西。塔上有符文,我钻不进去,拿不出来。”
“算了,指望你不如指望大蒜。”
屋里索性也没第二个会出声的,陆与荣找了条桌布,抛过横梁,艰难的爬了上去。塔顶的设计很是精巧,之前离得远没能仔细看,现下倒是看的很清楚。陆与荣不是很了解佛家,但也知道七层浮屠所代表的含义,可眼前七层宝塔周身却雕刻地狱百景,各色的刑罚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近了看莫名毛骨悚然。
“难怪有烟熏火燎的痕迹。”陆与荣半边身子挂在横梁上,以猴子都难以模仿的高难度动作悬空,多年的颈椎病在此刻经历了康复再到无可救药,终于看清了里边的东西:“用专业点的术语来说,这东西是心火吧?你看它里边包裹类似荔枝核的是不是心脏?”
胡柴扉拿他当跳板,看的既省力又清楚:“我在主人神智明了后诞生,不曾参与到他的制作过程中。但我观摩国师的笔记,里边通篇都没有提到心火这个东西,赋予主人神智的,不是这个。”
陆与荣翻个白眼:“你认识几个字?也好意思在这儿给我打保证。”
塔间的空隙实在太小,而且鼎炉盖沉重无比,单凭陆与荣之力无法撬动。他灵机一动,捻了一条布,塞进缝隙里小心的用心火引燃。
“点不着?”静默几个数后,布条丝毫没有引燃的迹象,手心摸过去温度比人体还要低上几度,“这要怎么拿出来?放在国师这儿我可就一点保命的屏障都没了。”
思量无果,陆与荣的臂力实在撑不住,只好讪讪的落地,继续看护鼎炉的火。
枯坐一下午,陆与荣不住的对着鼎炉点头,昏昏欲睡间到了夜食的时间。外头厨娘拎着餐盒,摩挲衣摆的沙沙声逐渐清晰,同时她们的随**谈也落入了陆与荣的耳中。
“……死了!”这位厨娘声音着实小,陆与荣勉强听得一二个字眼,琢磨是在说某个大人物死了。
“哟,真的假的?”另一位厨娘可没她那样的顾忌,“眼看国师老爷找上门了,修仙的这个时候说儿子没了,是不想给还是真没了?”
“啧,谁知道呢?听说都没从肚子里出来,就拖着他苦命的娘归西去咯……哎,我还听他们说,开膛破肚的时候,发现皇后肚子里九月怀胎的压根就不是孩子,是一坨烂肉一样的东西!”
两位厨娘长年累月与肉类打交道,可太知道烂肉是什么东西,听到这里衍生出的想象让她们嫌恶的呸了几声,继续道:“造孽哟,国师老爷说修仙的就这么一个子,还是个坏子,这可怎么办?”
“你管他,修仙的这一脉多的是孩子……当初先帝爷不知道抛洒了多少种子在外头……”
厨娘撂下手中的餐盒,敲了敲门,不等里边人有所回应,又拉着另一位嘀嘀咕咕的去下一处送饭。
陆与荣:“这两位的舌头还在,真是让人惊奇的事情。”
“……事情有点不对劲。”就目前的消息,与他所熟知的过去有一定的偏差,走向的改变可能导致结局的突变,他不清楚这种改变是否会影响到既有的现实,更不明白改变是好还是坏,只能担忧的说:“在之前,昏君的儿子此刻已满百日,街上正是百日宴的庆贺。可眼下却是与我所熟知的事情有了偏差。”
唯一的金手指还被历史产生的波动打成了手指饼干,陆与荣深深担忧起自己:“要紧吗?”
胡柴扉估量道:“四月有余的时间差,也就代表昏君堂姐的儿子还活着,国师或许会用他来做长生种。毕竟皇室一脉都被暴君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就远在边陲的堂姐一家因安分躲过一劫。”
两人商议半晌,最终也不清楚时间线是从何处开始杂乱,鼎炉的出现提前,昏君的时间线延后到被截断,完整的故事线崩塌成一个个的闹剧,像是在不遗余力的展示着杜寒沙作为长生种不堪的诞生。
要说这部分没有地府的掺和,陆与荣打死自己都不信。而地府能参与的契机,大概就是他手腕上呼呼大睡的胡柴扉。
一位当了间谍外加跳板而不自知的猪队友。
解决完吃喝拉撒等人生大事,陆与荣揉着酸痛的腰肢,推开门对上冷面师兄一张惨白的小脸,差点爆发出能摧毁国师府的尖叫。咽下不合时宜的尖叫声,陆与荣没好气的问:“师兄,你站在门后干什么?开门打到你可怎么办?”
“别废话。”冷面师兄拽着衣袖就将人拉进了怀里,一顿娴熟的操作给陆与荣套上了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严肃道:“记得我给你说过什么吗?分七步从麻雀踩到凤凰登顶,左右手金镯子敲出音律,在心火恍惚黯淡之际,用这个葫芦把心火给带出来。”
“明白了吗?”冷面师兄看着一脸懵逼的陆与荣,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两下,“明白了就给我复述一边!”
陆与荣不明所以,但架不住别人把饭喂到了嘴边,稀里糊涂的重复了一边。
冷面师兄这才放下心来,扶额道:“师父难得进宫,我们可只有这一次机会!”
就在陆与荣准备大展身手诡异攀爬的时候,冷面师兄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摆,“忘了给你这个了,喏,代替的心火,虽然品质次了不少,但在师父眼中看起来是一样的。那个拿出来记得把这个放进去。”
陆与荣:“……”他开始怀疑这位师兄的可靠性了,最重要的东西居然抛在脑后吗?
第一步攀附在不过半手掌大小的麻雀上时,脚下的鼎炉像是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的将他的脚掌吸附在上边,手腕上的金镯子也在微弱的共鸣着。战栗通过骨关节传达至陆与荣,再通过相接触之地传达至鼎炉,金属清脆的轰鸣在陆与荣的步调下弹奏出简单的七个音节。
最后攀爬至塔顶处,金镯不需陆与荣有任何动作,便独自脱离双腕,在心火外围碰撞敲击。低温的心火竟将金镯烤化,柔软的金丝做锦上添花,将塔顶周身的地狱百景图遮蔽干净。心火骤然黯淡,小米大小的心火自动钻出塔顶,被蹲守的陆与荣装进葫芦。
替代品才刚放出来,就急急忙忙的冲进塔中,光芒大盛,看起来像是觊觎这个塔顶的位置很久了。
“……你不要吗?师兄?”看到冷面师兄如躲避洪水猛兽般的状态,陆与荣万般的心思在这一刻只剩下三个直白的大字:被坑了。
冷面师兄也不是个傻的,把人当一次性的工具使,总得打消工具的怀疑:“留在我这儿师父会发现。如今准太子已逝去,不日师父便会派遣你去边陲,将杜世子接进宫中。”
“什么世子?”陆与荣脑中轰鸣一阵,难以置信的询问道:“边陲那位王爷,姓什么?”
冷面师兄熟知这位师弟脑海异于常人之处,因此耐心的跟他解释:“杜,木土杜。大公主嫁过去随了夫姓,孩子自然也是随他爹。”
“世子叫什么?”听闻这位仍旧存活的世子姓杜,陆与荣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国师的长生大作早已完成,昏君这一子并非他命中注定的那一子,所以准太子才未能诞生。
如此看来,最终得到长生大作的其实是杜寒沙。那么所谓的长生种,有没有可能是葫芦中的这份心火。
不论是胡柴扉还是长生种的创造者国师本人,他们对长生种的描述仅有模糊的语言定论。陆与荣没听过没见过,自然是人云亦云的认为他们所说的东西是长生种。可万一自己仍旧被当枪使呢?
这份契约起始于胡柴扉的谎言,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又有什么立场理由对自己的说真话呢?
冷面师兄摩挲下巴,回答道:“世子名叫杜烟,他还有一位亲姐,不过亲姐今年刚达及笄之年,嫁与一位巡抚之子,长居京城。”
冷面师兄零零碎碎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千万告诫他不可打开葫芦,心火只有杜世子才能打开。
“记住了吗?师弟!”冷面师兄说的口干舌燥,一眼瞧见师弟还在照常的发呆,顿时火从心中来,敲了一记他的脑壳,看着他心有所属的样子欲言又止:“……算了,你只要安安全全的把心火交给杜世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