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回到招待所,先前给他们办理入住的服务员没好气道:“呦,这就回来了?”
许棠眠没理她,看着虞春生拿了包就要和他一起走。
岂料服务员故意提高了嗓门,和另一个交班的同事说着:“现在有的女同志啊,真是不要脸。”
许棠眠忍不了了,当即走回前台一拍桌子:“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了吗?”服务员磨着手指甲轻蔑道:“我说的是那些不知廉耻,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公共场合和男同志勾勾搭搭的女同志,你是吗?”
许棠眠忍下心中怒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把你们领导叫过来。”
服务员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算老几啊?”
“我说,把你们领导叫过来。”许棠眠手叩着桌面,一字一顿道。
一旁的虞春生扯了扯她的袖子,“算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许棠眠气鼓鼓说着:“你又不是没看见,是她先挑衅我的。”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领导的注意,不一会儿,早上报警的领导从里头走了出来。
“你是…今早被带走的那个女同志?”这个三角眼,身形精瘦的领导砸吧着嘴巴说着:“哎呀你们的影响很恶劣呀,我们这是个正规招待所,不是给你们…咳咳,乱搞男女关系的地方。”
许棠眠笑了,这种人她见多了。
前世她的发小就职于各种部门,为了帮他们的忙顺便打发时间,她没少装作普通群众去窗口办业务,实则了解情况。
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爱打官腔。要对付他啊,普通人还真不好使。
她理了理不乱的衣服,神情肃穆道:“请你注意言辞不要随意污蔑。谁跟你说我们乱搞男女关系了?”
精瘦领导“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早上那么多人看到你们那样,你们被警察带走也是事实,这算污蔑吗?”
“啪”的一声,许棠眠掏出刚领的结婚证拍到桌上,动静之大把身旁的虞春生都吓了一跳。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是国家颁发的结婚证。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
领导打开结婚证在钢印上抚了两下,眼珠子轱辘转了两下又道:“那又怎么样?我看了,早上刚领的吧?也就是说你们昨晚还是不合法啊,说你们乱搞男女关系也没错啊,不算污蔑。”
许棠眠轻笑了两声,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她回忆了一下爷爷和下属吃饭时的气定神闲,又倾身过去,手指点着结婚证用着不算大但足够清楚的嗓音说着:“您这眼神…要不要再练练?”
领导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怎么说?”
“您觉得,普通人能早上被当成流氓抓进去,中午就大摇大摆地拿着这合法证明出来吗?”
见领导的笑容瞬间凝固,许棠眠又趁热打铁抠着指甲装作不经意说着:“他的介绍信是谁开的,派出所里是谁经办的字,您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或者,我用一下您前台这电话,让吴秘书和你聊聊?”
“吴…吴秘书?”领导磕磕巴巴问着。
“昨晚是误会还是什么,重要吗?”许棠眠轻笑了两声,背靠前台看都不看他们,胸有成竹说着:“我现在心情好,愿意跟你摆事实讲道理。您要是揪着不放,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说说。”
“只不过。”她转过身来,“到时候是谁道歉,谁写检查,谁下岗,可就说不准了。”
精瘦领导的脸色变了又变,额头也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但始终也没说话。
许棠眠心里也怕,但气势已经摆出来了就不能退。他这种基层小领导,最怕的就是来历不明但气质不凡的关系户。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一个字:赌!
她赌他会害怕。
许棠眠眯着眼微笑着看他。
还好,她赌赢了。
精瘦领导双手捧着结婚证递给了她,嘴上堆着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啦,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小李,还不给这位女同志道歉!”
被称作“小李”的服务员早都看呆了。见她许久没说话,精瘦领导又大声呵斥了一句:“还不给这位同志道歉!谁允许你上班时间乱嚼舌根子的?我现在就宣布,你这个月,哦不!三个月奖金没了!”
小李直接吓哭了,对着许棠眠连声道歉。
“没必要…”一直不说话的虞春生终于站出来说了一句。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精瘦领导直接上前挽住他的手,腆着脸道:“这对待群众要如春风般和煦一直是我们的办事宗旨,很遗憾我没能管教好他们。这个…歉也道了,该罚的也罚了,领导那边…你看…”
许棠眠笑了笑,“您秉公执法,恩威并施,领导那边我当然会如实相告。”
“诶诶!那就好,那就好…”
——
此战大获全胜,许棠眠心情颇佳,踮着脚走在路上,虞春生则是一言不发地推着车在她身后走着。
胜利的喜悦逐渐平息下来,路也越走越远,想到背后的男人,许棠眠又陷入到了未来的迷茫中。
“你刚才不该那样。”虞春生的声音恰好从她背后传来。
“你说什么?”许棠眠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先欺负我,我还不能反击了?”
“不是不让你反击。”虞春生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失望,“你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就好,没必要…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许棠眠气极反笑,“我连介绍信都开不出来,我哪来的‘势’可以仗?”
提到介绍信,许棠眠满腹的委屈恨不得一箩筐倒出来。
昨天今天加一起,两天一夜的时间她只在派出所吃了那两个包子,现在都还饿着。先是要去买票找爷爷,被告知没有介绍信无法买票。
然后是当了一个月牛马赚来的钱不知是丢了还是被偷了找不回来,捡到了别人的钱包好心还给他,还莫名其妙跟他领证了。
领证也就算了,被别人污蔑不要脸,她反击了几句,这个新婚丈夫不仅不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现在还反过来说她仗势欺人?
见到虞春生那张闷不做声的脸,许棠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满心的委屈无处释放,这下找到发泄口了索性一股脑倒个干净。
她冲着虞春生大吼着,“你懂什么啊?你以为我想来这个破地方吗?什么东西啊,吃饭要票,买东西要票,干什么都要票!”
“我要回家啊!我只是想买票回家啊!谁要开那个狗屁介绍信啊!谁要跟你住招待所啊?你以为我很想和你结婚吗?”
越说越来气,偏偏又泪失禁。
许棠眠的眼泪和鼻涕像不要钱一样流了下来,气到极点时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就要撕掉。
吓得虞春生一把攥住她手,低声吼着:“别哭啦别哭啦,好多人看着呐!”
“我管他们看不看,我不要跟你有关系!”许棠眠攒着劲非要撕掉结婚证不可。
可虞春生手劲太大,他硬生生掰开了自己的手把结婚证夺了回去,还气到骂她:“你疯啦!撕了结婚证我们怎么离婚?”
许棠眠又想,他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嘴上说着自己是清白大小伙子还让她的男友找个地方哭,背地里一直在想着离婚的事。
她偏不让他如愿!
许棠眠用手背把鼻涕一擦抹到虞春生衣服上,见到他满是嫌弃的脸后瞬间心情大好,双手握住他手腕咬牙道:
“你想离婚啊?我还就不离了。你等着,我这辈子就缠着你了!”
虞春生一脸无奈,左右看了看人群嚷嚷着:“都散了都散了,没见过两口子吵架啊?”
看着袖子上的白色粘液,他皱着眉头要去掏口袋,但手腕却被许棠眠紧紧攥着。
他略微使劲,许棠眠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被他带着朝口袋凑去。
她终于忍不住撒手。虞春生唇角一勾朝口袋探去,随即扬起的嘴角又放了下来。
口袋里一点纸也没有。
对面的女孩却一直在笑,见他难堪似乎她更开心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虞春生心上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忽然恶趣味上来,抓着她胳膊要把他袖子上的鼻涕蹭回去。
许棠眠哈哈笑着,抬手躲避却被他得逞,急得要来打他,两人便当街你追我赶了起来。
自行车被随意丢在路边,两人跑出了好一截才停了下来。
许棠眠气喘吁吁地往他胳膊上一顿乱捶,虞春生也不反抗,任她怎么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自行车。
“好啦好啦,打也打够了,该消气了吧?”虞春生低头攥住她胳膊笑着道。
“不够啊!”许棠眠嘴巴一撇,“这才哪到哪?”
“是吗?脾气不小啊。”虞春生笑呵呵地回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前方忽然脸色一变,一把将她甩开,“要打回去再打啊。”
许棠眠正说着,“回哪儿啊?”就见虞春生一溜烟跑了出去。
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竟然有两个人扛着他的自行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