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 第26章 其七：妈妈怎么睡着啦

阿瑜出生就在实验室培养仓里，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上过学，她所有的认知，都只来源于输入大脑的精神力碎片，但那些碎片足够将她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她不知道自己是实验室那批受实体里唯一活下来的，只知道在明亮温暖的时候，自由行动的时间里，有一个声音，会在休息的地方读歌谣，她很喜欢。

她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只记得有一双好看的手，长长的头发，拉着她，教她识字唱歌，跟她讲很多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外面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属于人的本能，潜意识中的渴望，她一直叫她：“妈妈。”

有妈妈，就应该有爸爸，她听那个人说：“你的爸爸啊，大概和妈妈一样好看吧。”

她不知道，每次测试完来到休息室的时候，她都睡不着，那个声音就会说，“困了呀，还好我记得一首摇篮曲，唉，那么多的歌，都快忘光咯。”然后拍着她的背，轻声唱：“月亮啊，亮晃晃，数着洞洞补月光。补毡房，暖洋洋，宝宝睡在软垫上……

“糟糕，后面不记得了，算了，我再换一首吧。”那声音懊恼地笑了笑，继续唱道：“云啊云啊等一等，等马蹄浸透木库连河的波纹，等鬃毛变成雄鹰的羽，我就踩着星子叩响天穹的门……”

后来很久她都没再见过那个人了，但她学会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童谣，就一一记住，记住了，或许就能见到“妈妈”了。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生死，也不懂精神领域的破碎意味着什么，当阿瑜听到震耳欲聋的鼓声时，天灵上仿佛有什么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看到了飞扬的彩衣，高大的鹿角，冲天的篝火，震动的树木，以及匍匐在案前，一手牵着她，痛苦的……“爸爸”。

她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只见彩衣落下了，阿瑜感到自己被托了起来，举向了那棵无比高大的树。

她不知道，就在方才，乌云霆赶在孟云青失控的前一刻和孟云青完成了结契，在那些毁灭性的力量爆开之前，她引导着这股力量与自己共享，将两个人的精神域都炸碎成了千万片。精神域破碎时磅礴的力量冲入神树下的法阵，褚院长亲绘的符咒携带着长沃岭的山风的悲号与生灵的怒吼，贯入了阿瑜的身体，封住了她即将爆发的力量。被要求退出百里的綦庄带着小队队员们固守着结界，压制着大山失去传承人的怒火。

“我以毕生的修为，弥平创伤。”山中的风里，还留着乌云霆誓言的余响。

“以我的神魂，勾连过去、现在、未来三相。

请山神为见证，我的结契道侣孟云青将共享我的生命与记忆，回归为人。

请山神为见证，无辜的孩子阿瑜将继承我的衣钵，回归为人。

请山神为见证，请远来的观测者为见证，必须将乔纳森实验室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待到惨死于实验室的同胞昭雪时，世界将予我回响。”

山河悲鸣，契成的雷光自天际轰然落下，阿瑜吓得要发抖，却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棵大树的叶子瞬间全部落下，化作无数绚丽的光，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不知道，乌云霆将生命给了她，她从此就是萨满的弟子。

她不知道，孟云青与乌云霆精神结契，共同成为一，而这些残留的精神力只能支撑一个人的身躯与意识，乌云霆选择了孟云青，而孟云青也从此不能离开长沃岭半步。

她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清了乌云霆和孟云青的脸，她们围在火堆旁，告诉了她所有的事，而她竟然听懂了。

“原来，我是没有妈妈和爸爸的吗？”泪水一滴一滴地涌出来，“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对吗？”

“不是的阿瑜。”孟云青摸着她的脑袋，“我们要你，你是个好孩子。”

“我是一个被人讨厌的小孩，坏人让我保护妈妈，可我却害了，害了她……”阿瑜嚎啕大哭，“我是个坏小孩！坏小孩！”

想象被撕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可是八岁的小孩子又懂什么呢，她只知道哭，可哭也止不住疼痛。孟云青抱住阿瑜，眼泪也簌簌地落，“阿瑜不是坏孩子，阿瑜有在保护我们。”她咬着牙，闭上眼，“阿瑜不怕，孟姨带你长大。”

然后星光落下来，她看到了乌云霆。

“阿瑜，我虽然不是你的妈妈，可是，没关系，我小时候，也没有爸爸妈妈的。”乌云霆轻轻的搂着她，慢慢摇晃。阿瑜垂着头，数乌云霆衣服上的彩带。

“但是不要紧。”她捧着阿瑜的小脸揉一揉，“只要这个世上有爱你的人，你也爱他们，那你们就彼此的亲人。”

“亲人，就不会讨厌阿瑜了吗？”

“不会，真正爱你的人会永远爱你。”乌云霆哄着，哼起了一首草原的歌谣，阿瑜听不懂，但是她觉得很安静，很温暖，就像现在被云霆姨姨抱着一样。

阿瑜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没有大群的鱼和鸟，也没有张牙舞爪的大怪物，甚至梦都没有做，只有一首歌，合着噼啪的篝火声，让她安睡在爱的怀抱中。

“月亮啊，亮晃晃，数着洞洞补月光。

补毡房，暖洋洋，宝宝睡在软垫上。

风儿啊，摇着绳，星星落到枕边旁。

铃铛啊，摇摇响，妈妈轻轻把歌唱。

火苗啊，打着呼，奶香味呀爬上床。

妈妈轻轻唱着歌，宝宝安睡在梦乡。”

妈妈轻轻唱着歌，安睡在梦乡。

童谣自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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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其七：妈妈怎么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