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 第25章 其六：驯鹿奔向白那查

在她乌黑的眼睛里，高耸的白桦树和茂盛的草木，都倒映成了扭曲的模样。

她踩在了石子上，踏过羊肠般的山道，被树根绊倒，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有一片幻象一样的光在扭曲、抖动，她只知道，要向前走，才能找到大怪物，打败大怪物……她就可以保护爸爸妈妈，然后一起回家。

天空已经变成了赤红色，乌云霆沿着山路向着林间奔去，她曾在这里生长十多年，一草一木都印在心里，她顺着鱼群和白鸟的朝向，很快找到了阿瑜留下的痕迹，然后看到了那个小姑娘，衣裳划破了，滚了一身的泥土，还在慢慢往前爬，眼睛里冒出赤色的浊烟，那是她散佚的精神力已经在具象化，嘴里还喃喃着：“爸爸，妈妈……我来救你们啦。”

乌云霆扣住了手中那张能封印的符咒，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阿瑜的面前，小女孩散佚的力量已经带有很强的杀伤力，已经不能轻易封印了，她抱起阿瑜，轻声安慰着，念着萨满的安魂咒语，应声而来的精神体白驯鹿托起她们，冲向长沃岭深处。

风和散佚的力量如刀，划破了她的脸颊

她想起基地的总长问她，为什么要保孟云青，救阿瑜。

——“阿瑜活下来的意义，比死去更大。”乌云霆当时十分坚定，“她活着，就是恶行的证明，但她不是一个物品，她应该是活着的人。他们把人变成随时会报废的武器，可我要让她重新成为人。”

“我是长沃岭唯一的白萨满传习，从小就知道，人是依托万物才能成为灵长，不是随便插拔的零件。可赫尔昂德的乔纳森实验室，把人变成这样的怪物，记忆和情感也随意玩弄，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我感应得到阿瑜的内心，她只是想要爸爸妈妈而已，连这样的孩子都利用来杀戮，乔纳森实验室的恶魔，难道不应该被公之于众吗？”

何况，还有那份血缘鉴定报告，她根本不敢给孟云青看到……

鹿铃和蹄声敲打着山路和枯枝，鬼域一样的鱼和鸟追逐在身后。

“阿瑜，你听着，你的爸爸妈妈还在，他们都很爱你，他们都保护着你，你是一个幸运的好孩子，你是长沃岭萨满传习的继承者，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保护你，有我，有你孟姨姨，足够了！”

“咚！”“嘭！”枪声和鼓声几乎同时震动了山上山下。

阿瑜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紧，有什么控制着她的力量消失，她原本顺着念诵与铃声逐渐收束的精神力又散了出去。乌云霆不得不持鼓鸣铃，敲响了山岭的神魂，而隐藏在林中的枪也瞄准了这个身披神服的女萨满。

白驯鹿倒下了，它阻拦了杀手伤害白萨满。

“咚咚，咚咚——咚。”

接连的鼓声里，林狼发出了长嚎，鹿蹄溅起了溪流，雄鹰撕破了血红色的天幕，它们向着白萨满而来，向着长沃岭心脏的白那查而来，继而风与雪，雷与电不分时节地卷向了那些如同污染的红鱼白鸟，将它们击碎、凝结，一点一点，压回了小小的躯体中。

乌云霆几乎力竭，但在她的眼里，她的视野同谷地中心的神树般遍布山野，她的心跳与树根一同共频大地，她看到那些恶徒被头狼踩在脚下，看到大地接走了碎裂的灵魂，也看到了遥远山林里赶来的綦庄和他“苍艾”小队的队员，竭尽全力地在遏制孟云青体内可怖的力量。更看到了阿瑜破碎不堪的身体，在失去生命的灵性。

“不，不阿瑜……”乌云霆掀掉神帽，冲到阿瑜的面前，“阿瑜你别死，你不能死的。”她握住阿瑜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爸爸妈妈都来救你了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吗？”

她看着阿瑜，泪水慢慢地涌了出来。阿瑜沉浸在幻想中的模样让她想起孤独行走在山林里，刻下符文的童年，咿呀不清的叙述和自己幼年对着鱼鸟树花的喃喃重叠。可她比阿瑜幸运太多，纵使命运夺走了她的家，但她依然拥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和爱，可这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呢？

“阿瑜，你知道吗，你的妈妈就是孟云青啊，其实你们也在研究所里相见过对吗？那首歌就是她教给你的，对吗？”

阿瑜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空茫的地方，话语不清。

乌云霆悲从中来。

“山神啊，我想救我最好的朋友和阿瑜啊……

幼女失怙，母女相见不相认，全被魔鬼做成了爪牙。而真相无法大白，恶行依然横行无忌，乌云霆抱着走向毁灭的小女孩慢慢站起来，“不该是这样的。”

“阿瑜不怕，你会有家，像人一样好好长大，长到有能力对曾经遭受的不公与折磨说不的那一天，把那些恶棍都揪出来就地正法。”乌云霆唤来精神体幻化的驯鹿，飞身而上。“去神树祭坛。”

然而就在此时，单向通信突然传来了綦庄断断续续的声音，“紧急呼叫长沃，紧急呼叫长沃。”

“长沃收到，苍艾请讲。”

“苍艾目标发生异常，目标重伤……体内出现不明原因的精神力汇集，与长沃目标……相似，如果爆发，连带长沃目标……波及范围，约六百公里。”

“什么……”乌云霆一震，“孟云青也和阿瑜一样，被……被做成毁灭性精神攻击武器了？”

“是的，之前并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卡丽丝·乔纳森将其‘沉默’了。”长沃岭外山脚下，綦庄手中的枪还温热，“我们击毙了她，但还是没能阻止自毁模式启动，判断可能卡丽丝拥有后门权限。”

“还有多久。”

“十分钟。”

“带她来我这里。”

“乌队长……”

“重复，带孟云青来长沃岭神树祭坛，我有办法。”

白那查：鄂温克语。

以下摘自网络：“……最早流落到这里的鄂温克人发现这棵树很特别，就当作‘白那查’山神来敬仰和保护，并称之为神树。后来人们在神树下用石头堆砌起象征天地神灵的敖包，常常用一头牛或几只羊进行祭祀，既庄严又隆重热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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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其六：驯鹿奔向白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