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扒拉着手里的字典,指着其中一个字问:“妈妈,这个字念什么?”
“念‘鱼’。”乌云霆握着小女孩的手,带着她写,“是一种玉。”
“玉是什么?”
“一种好看的,漂亮的石头。”乌云霆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淡绿色的玉佩,上面刻着云雷纹,“这是你孟姨姨的妈妈送我的,她也有一个。”
小女孩点点头,好奇地伸手抚摸,“嗯是爸爸送妈妈的。”
“呃……行吧。”乌云霆不跟小孩子计较,转移话题,“你喜欢这个字吗?”
小女孩拍手,“喜欢!”她随手抓过房间里,一条漂浮着的,红色的鱼,“我要把它们都变成玉的!”不一会儿,领域里飞的、漂的、游的鱼,全从红色变成了玉石色,“哦哦!好漂亮,以后我就叫阿瑜,是你们的大王!”
她快乐地哼起了歌,本在毛骨悚然的乌云霆拉住阿瑜,强忍着挤出一个微笑,“这个调子,是谁教给你的?”
阿瑜望着她,眼睛澄澈极了,“是妈妈!”
“为什么不行,云霆,我也在乔纳森实验室呆过一段时间,可以回去想办法帮你拿到她的资料。”孟云青拦住乌云霆,她们已经在步行道上吵了一个来回。
“因为这不现实。阿青,首先,你现在失联,对于他们来说那就已经不可信了。其次,乔纳森实验室不在昭阳境内,无论你我,都是不能随便出境的。”
“你们不是有特殊的那个什么外派吗?我可以让自己可信!”
乌云霆无语,自从前两天綦庄来了一趟,让孟云青偶然听到了“外派”任务,就给惦记上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如此积极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疑。再说綦庄……真当她看不出来綦庄是带着任务来试探的么?
“唱白脸让我作难,混账小子,早晚要把你装到‘广莫风’里当一辈子导航。”乌云霆暗暗骂道。
“我不想你冒这个险。”对着孟云青,乌云霆扮上了红脸,“我们同学一场,当年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现在更不能看你再回到那个深渊里头去。”她找了地方,坐在地上揪草皮,“我想帮你,也想帮她。”
“你……也想救她?”孟云青也盘膝坐下来,这样并肩坐在一起,仿佛有一些失去的碎片在记忆的海洋里闪过鱼鳞样的淡光。
“你还记得么,我跟你说过,我爸妈去得早,虽然嫂子照顾我,可我也觉得很寂寞,我必须住在山里,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就和石头、树木、野兔子,还有驯鹿说。想着我的家在云里,骑着马,沿着河一直跑,就可以到天上去。”她有些怀恋。
“记得呢,你怕云走得太快,就向云唱歌,让它慢一点,等等你。”孟云青仰着头,感受着初夏的风,“……云啊云啊等一等,等马蹄浸透木库连河的波纹,等鬃毛变成雄鹰的羽,我就踩着星子叩响天穹的门。是这样唱的么?”
“是呀,你还记得!”乌云霆高兴道,她不知为何,有点想哭,但只是红了眼眶接着哼唱,“云啊云啊等一等,等银鞍缀满湖边野花的根,等马铃摇醒冰川的呓语,我就抱着琴弦住进你皱纹。”她靠在孟云青的身上,抓着她的肩膀,“咱们老师润色的,多美啊。
“我曾经被迫停留在远离人世间的地方,后来又不得不回到人间烟火里,如果没有亲人,没有你这个朋友,我估计早就被那些精神特能的骗子拐走,变成阿瑜那样了吧……”
“云霆……”
“云青,我在想,要不把阿瑜带到长沃岭,我当年继承萨满传习的地方,那里山高地远,人烟稀少,她应该没见过那样的景象。”乌云霆闭上眼,掩藏了心事和疲惫,“她被研究所当武器,可你也能感觉到的吧,她只是个被扭曲的孩子,她想要爸爸妈妈,甚至智商都低于同龄儿童,和世界完全隔绝,只能一心沉浸在幻想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想她最后还是被无声无息地湮灭,我想让她懂事,学会控制自己。等她不再一直沉浸在想象里,世界才会有实感。”
乌云霆的提议得到了琼珏塔首座,褚南溟院长的同意。
“还是褚院懂啊,”乌云霆学着口气,慢条斯理,“一个小姑娘的事,非得用精神湮灭弹才能解决么?”然后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枚好似玉质的符文,光华璀璨,灵光内敛,“你看,她老人家亲自篆符,能在紧急的时候封印阿瑜的精神领域一个时辰。”
“我知道这位褚院长,她的亲笔的符箓在黑市上已经叫成天价了,可惜有价无市。”孟云青在做整备,“对了,你们这个‘广莫风’真能控制得了阿瑜的领域?”
“不能说是控制吧,是干扰,现在让她处于昏睡才相对安全一些。不然她身上装的那些鸡零狗碎的追踪都没法取出来。”
孟云青顿了顿,她被押到基地后,也是被拆了一身的追踪监控,麻药过后痛醒,睁眼就看到头顶上一台沉默的机械眼,装饰着流风花纹,绿色的运转灯还做了呼吸效果,她和那黑皴皴的东西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把自己看累了。
后来她获得了部分行动自由,发现那机器眼无处不在,“拆了身上的,结果都飞到了墙上。”孟云青暗自吐槽。
而现在,阿瑜被罩着的奇怪头盔上,还有她们的车里,都有这样的一只机械眼花纹,小姑娘缩在被隔离的后车厢里,四周密密麻麻都是由符咒纹路构成的抑制干扰设备,睡得并不安稳。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呆了一个多月的监牢。
咔哒,金属门的另一侧,陌生的审讯者问她:“孟云青,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
女子靠在椅子上,控制器碰得椅子当啷响,“我本来就是被迫服务乔纳森实验室的。你们也查得到,好歹也是官家出身的女孩,从舞乐官坊毕业之后拉不下身段,没活儿啊,就下海,结果给人坑了,背了债在外头回不来。后来是朋友介绍,去了乔纳森实验室,当试药‘志愿者’。”
“我忘了很多事,反复地、被迫地忘记,可有些事是不能忘的。”审讯室的灯光投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是啊……凭什么信我呢,”她笑了一声,“凭我能带给你们乔纳森实验室里,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凭我,见着了一个人吧。”
“这个人是谁?”
“乌云霆。”